陈 悦/文
摘 要：“韵”是中国古代美学体系中独特的审美范畴，“韵”作为审美范畴，从音乐、文学领域到人物品评再到艺术审美标准，其内涵伴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一直被拓宽。“韵”在书法审美范畴中代表了作品的内在精神、气质和风度，书法之“韵”有气韵、墨韵、神韵、情韵、格韵、体韵等，超越了笔墨和具象化的表达，赋予书法作品更加丰富的审美内涵。因此，对于“韵”范畴的探索仍然对当今书法审美范畴有重要启示。
读《真水无香》有感1 还是上大学的时候，与同院的欢友兄关系甚好，颇为亲近。欢友为人性情憨厚、不拘小节，常与我谈天论地，道心中一二事也。欢友甚喜哲学，大学精求此道，考北大哲学系朱良志先生的研究生，全国第五。
关键词：书法；韵；审美范畴
“韵”作为美学基本范畴之一，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其本源语义是指声音或音乐的韵律，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释“韵”为：“韵，和也，从音员声。”[1]可以得知“韵”的本义即声音音色的和谐，朱良志中国美学十五讲，亦指音乐声调的协调，说明“韵”在早期与音乐相关。“韵”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作为一个重要的书法审美范畴被大量运用于人物品评之中，最初指人的精神风貌和不凡的气质状态，后逐渐延伸至文学、绘画等其他艺术门类。清人梁巘在《评书帖》中总结为：“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态。”[2]575自此之后，历代书法家认可并延续了这种说法。
一、书之“气韵”
“气韵”一词作为中国审美范畴的重要理论核心，最早用于中国绘画、书法作品的品评之中，后来成为书画创作、书画品评的理论标准之一。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书画艺术无论是在技法层面，还是在理论层面都达到了创作高峰。南朝谢赫的《古画品录》对作画在理论层面上进行了概括，即“六法论”。而“气韵生动”位列第一，旨在强调画家进行绘画创作之时不但要追求形似，而且要表达出内心的丰富情感，如此才能将绘画作品的艺术魅力完整地展现在观赏者的面前。谢赫对于“韵”的阐述是从哲学与艺术学的视角对中国艺术的审美范畴进行了一次全新的定义，其要求通过把握外在的物象形体而探究内在的主观情思。
提高对于艺术作品的审美，既有利于丰富人们的精神世界，又有利于推动艺术创作和书画品评。要想在艺术创作和修养上达到更高的境界，欣赏优秀的名家名作便是最好的途径之一。在学习书法时，临摹和取法于古代碑帖是每一位学书之人不可或缺的重要步骤，从碑帖中学习古人精湛的技法与技巧，了解书法艺术的审美价值取向，感受蕴含在书法之中的情感、意境和气韵，逐步提高自己对于书法艺术的审美趣味。姜夔《续书谱》云：“临书易失古人位置，而多得古人笔意；摹书易得古人位置，而多失古人笔意。”[2]390学书之时，除了临摹和取法，读帖也是重要的学习方式。中国书法以笔墨纸砚为基本工具，通过书写的方式表达内心所想，并将其艺术化地呈现出来，在这点上，书法与音乐的可唱性类似，书法是可读的。粗看一幅作品时便觉得索然无味，但经过长时间的默读静观、细细品味，其中的精妙之处自然得以体现。因此读帖时，在对作品理解深化基础上，方可渐渐感受到“气韵”这一不可言传但又确实存在的东西。
书法线条的力量和节奏、墨色的浓淡和枯润、章法的欹侧和虚实在一幅作品中也可以展现得淋漓尽致。汉代《曹全碑》清秀雅致，犹如文人雅士一般，眉清目秀、温润端庄。其中字形中宫紧收而波磔舒展，笔画平缓迟涩而饱满有力，波磔的勾挑使得整幅作品给人以灵动活力之感。然而同一时期的隶书《张迁碑》与《曹全碑》在风格上则大相径庭，《张迁碑》素来以方正粗犷而闻名，有别于《曹全碑》的温润秀劲之感。《张迁碑》线条方正，结构沉闷，结体布白紧凑，章法刚健生硬，给人以一种壮烈、悲伤的氛围，反而以情动人。可以通过反复地读帖和临帖去感受这两幅隶书作品之中虚实相生的章法布局以及完全不同的“气韵”表现。
链接:https://pan.baidu.com/s/1AxCM_BOQcobYoOjldF6KKA 提取码:fwxa 书名：中国美学名著导读 作者：朱良志 豆瓣评分：8.6 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份：2004-08 页数：358 内容简介：《中国美学名著导读》注意对。
书法艺术中的“气韵”与“意境”也有密切联系。“宋四家”之一的黄庭坚，其书法作品以“韵”取胜，其在《山谷题跋》中说：“笔墨各系其人，工拙要须其韵胜耳。”[4]此处提及的“韵”指的正是“气韵”，即书法艺术的神采风度和书法创作所蕴含的情感表达。书法重“韵”，书法创作中所表现出来的气韵要“雅”，以免落入俗套。黄庭坚评论书法作品时，常用“不俗”一词来称赞作品的气韵风度。评价一幅书法作品的层次，“俗”与“雅”同样是关键的判断标准之一，黄庭坚在《山谷论书》中说：“东坡简札，字形温润，无一点俗气。”[5]64可见，其对于苏轼在书法艺术上的造诣十分认可。明代王祎评价黄庭坚的《赠祖元师诗》云：“其书此诗体逸韵胜，笔势殊超迈可喜，盖其字法至是亦复高矣。”[6]以此来看，山谷的书法作品同样以“韵”取胜。书法作品的风格流俗或雅致，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书法家的艺术修养，这与书家早期的大量临摹和读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书法作品中所蕴含的“气韵”，是指书家将自己观察到的客观事物与内心所想，通过书写技巧与笔墨技法而表达出来的和谐统一的意境。怀素在夜里听到嘉陵江的江水奔流声而悟出笔法，张旭观看舞剑悟出笔法而草书得以精进，如此看来，书家的艺术修养也糅合了自然环境的因素。卫夫人《笔阵图》道：“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2]22这些都说明了书法艺术来自生活、书法创作需要深入生活，才能对意境进行准确反映，逐渐达到状物与抒情的统一，“气韵”也从生活之中感悟提炼出来。
二、笔之“墨韵”
笔、墨、纸、砚在书法创作中是必不可少的物质媒介，历来被书法家所看重。而“墨韵”是书法创作者在进行书法创作时所表现出来的丰富的笔墨意蕴。历代书家通过笔墨的肆意挥洒，使墨色呈现出浓淡、枯润的多样变化，从而赋予书法创作以全新的境界，流露出书家不凡的气格与风度。
书法作品中墨韵的表现形式可以分为浓墨、淡墨、枯墨与润墨，在书写不同书体时，墨韵的表现也有所差异。篆书和隶书在书写时以浓墨居多，黑白对比强烈，更好地体现了篆书的圆润婉转，以及隶书笔力遒劲的特点；楷书用墨比篆隶稍淡一些，追求流畅、淡雅的墨韵表现，给人以一种枯中有润的视觉感受；行书和草书则是综合性用墨，水墨交融、润燥相宜，便可在肆意的挥洒中体现出墨韵层次的丰富变化。浓淡枯润的墨色变化赋予作品不同的神采美、恬淡美、沉稳美、韵味美。
从《祭侄文稿》可以看到，颜真卿直接用浓墨书写祭文，不加修饰地直抒胸臆，其当时的情绪极不稳定，因而在创作之时每蘸一次墨就书写二三十个字，但在行文思索的间隙，笔毫不十分干枯时也再次蘸墨，所以通篇墨色浓淡、枯润交叠，这与后世一些在用墨方面有着执着追求的书家迥然不同。颜真卿在作品开头接连不断地挥洒了30余字，首行墨色偏浓，次行浓、枯相杂，到了第三行从最初的浓墨变为淡墨、枯笔，特别是最后五个字俨然出现了飞白效果。直到第三行最后的“蒲州”二字才再次蘸墨，故此处墨色极浓，第四行墨色依旧浓润，第五行墨色从浓到淡，第六行渴笔淡墨居多。作品开头的前六行，书者交代了创作的时间和亲侄的官职等信息，因其对内容极其熟悉，故而一气呵成、酣畅淋漓。蘸墨两三次便交代完了背景信息，墨色的浓淡、枯润对比强烈且浑然天成，这样的章法布局在前人的书法作品中是从未见到过的。往后的书写内容行笔趋缓，作者为遣词造句而字斟句酌，故整体墨韵表现与作品开头大不相同，第七行枯笔偏多，第八至十行枯润交杂，第十行中间“尔父”二字极其浓重，与后两行下方的枯笔淡墨形成了鲜明对比。第十三行至第十八行又形成了枯笔淡墨与浓墨重笔的块面对比，第十三行上部和第十五行下部的浓墨与四周其他字的淡墨相得益彰。作品最后五行涂抹较多，墨色浓淡结合，用笔轻重错落有致，结尾与开头遥相呼应、相映成趣。整幅作品枯润兼施，数处浓墨与其中的飞白效果形成了强烈对比，给人以直观的视觉冲击，呈现出和谐统一的章法。
墨韵由笔墨相交而生，对于毛笔的运用，也是墨韵形成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祭侄文稿》所呈现的墨韵层次，也要归功于颜真卿内心的愤懑情绪，其用外拓笔法肆意挥洒，中锋、侧锋交杂，侧锋横扫之时并不顾及墨色的浓淡与否，这样“无意于佳”的书写状态下，反而使得整幅作品的墨韵层次变化丰富。在中国书法史上，像《祭侄文稿》这种既能真实反映书家内心情感，又能将墨韵表现得淋漓尽致的作品可谓凤毛麟角。《祭侄文稿》虽然是颜真卿因哀因愤而即兴创作之下的偶然所得，但其中的狂逸墨气与多变墨态仍值得反复推敲，以便在自己的创作中表现出墨韵的美感。
三、形之“神韵”
我国古代书论中对于书法神韵的记载十分丰富，书法神韵也备受历代书家所重视。东汉蔡邕在《笔论》中云：“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彩，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2]5-6南齐王僧虔在《笔意赞》中将书法神韵与形质的关系概括为：“书之妙道，神彩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2]62其主张书法创作形神兼备，但“神”始终位于“形”之上。书论至唐代得到很大发展，张怀瓘在《书议》中指出：“然智则无涯，法固不定，且以风神骨气者居上，妍美功用者居下。”[2]146“神韵”逐渐成为历代书法评论家鉴赏书法作品时的重要审美标准。
朱良志，1955年生，安徽滁州人，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浙江大学兼职教授，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高级研究员。学术专长：中国古代美学、中国艺术观念、擅长从哲学角度来研究中国艺术问题。朱良志先生1982年毕业于安徽师范大。
古代书家们对于形神关系的讨论一直延续至今，“形”与“神”作为两个重要的书法审美范畴被人们用以品评书法艺术创作。书法作品中的“形”包括点画形态、墨色变化、字形结构等，不同书体之间的书写形态也各有千秋；而书法作品中的“神”则是指超然于物象之外的，不能被眼睛直接感受到的神韵、意趣等。《兰亭集序》作为天下第一行书，笔法空灵、字形飘逸，被后世学书者争相模仿，作品前三行用笔趋缓、楷行交杂，第四行开始行笔速度加快，字形排布灵动、结体疏朗爽利，字势高低错落给人以行云流水之感。王羲之除行书以外，尤以楷书著称，《兰亭集序》中也偶有出现扁方的结体，如“丑”“林”“竹”“流”等字，其他带有“人”字头的字，撇捺开张、字形偏扁，与其周围瘦长的字势形成鲜明对比，全文21个“之”字，写法各异，互不雷同。作品中的一点一画都体现出了作者情感的流动，行列之间也表现出蓬勃的生命之感，整体章法统一中富有变化，点画之间交相辉映且错落有致，作品之中的“神韵”通过细腻的安排而得以显现，后世书家在临摹此幅作品时都难以进行更加妥当的安排，可见《兰亭集序》的谋篇布局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书法爱好者在欣赏这幅佳作时，作者灵动婉转的用笔、恬淡雅逸的心境便跃然纸上，使人置身其中，仿佛能够体会到当日的自然风光与饮酒作诗的愉悦心情。但大多数书家在临摹《兰亭集序》时仅仅停留在追求“形似”的层面上，而难得其“神韵”，由于习书者不同的人生态度与审美情趣导致了艺术审美的高低有别。书法创作者通过笔墨与宣纸的结合，营造出神采灵动的精神世界，中国书法审美范畴中的“神”隐匿于字形结构之后，观赏者需透过作品外在的“形”，去体会、感悟作品内在的“神”，书有“神韵”也是书法家穷极一生的理想追求。
人们在欣赏书法作品时，由于受到认知水平、个性特征等诸多方面的影响，对于书法作品的鉴赏也有高低深浅之别。富有神韵的书法作品，其创作者必然是学识与修养兼备的，好的书法作品能够让人感受到书法的魅力所在。在书法创作中追求神韵即是追求意境美，倘若学习书法只求形似，而不求神韵，其书法造诣必然停滞不前。突破“形似”而达到“神韵”的过程，有一个不断积累、从量到质的必经阶段，需要书家在笔墨技法和艺术修养上有所突破，缺少哪一方面都无法使作品焕发出感人的意境与神采，书法创作缺少神韵便丢失了书法作品的艺术性。
四、鉴之雅“韵”
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书法艺术的发展达到了高峰，众多文人加入书法创作的行列之中，使得书法渐渐摆脱单一的实用性，而衍化为我国特有的艺术门类。这一时期的各类书体基本成型，笔法空前解放。伴随着魏晋南北朝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不断发展，代表魏晋风度的“韵”逐步延伸至书法创作及书法品评之中。晋代书坛风格以“二王”父子为主而形成的江南书法风貌，被清人梁巘高度概括为“晋尚韵”。古代书家对于“晋尚韵”之说多有论及，宋代黄庭坚《题绛本法帖》云：“论人物要是韵胜，为尤难得。蓄书者能以韵观之，当得仿佛。”[5]60清代刘熙载《艺概》评王羲之书法云：“右军书以二语评之，曰：力屈万夫，韵高千古。”[2]694后世对于晋代书法的品评，皆以“韵”字概之，晋代书风的整体特征难出“韵”字之外。
“韵”作为晋代书法外在的风格体现以及内在的艺术表达，也是后人学习书法时所追求的精神与神韵的和谐统一。黄庭坚对于晋代书法十分推崇：“虽然，笔墨各系其人，工拙要须其韵胜耳，病在此处，笔墨虽工，终不近也。”[5]69由此可以看出，宋代“尚意”书风受到了晋代书法“尚韵”的深远影响，深入研究“韵”的产生与发展过程，对当今书坛的指导意义也是不言而喻的。徐复观谈晋人“体韵”时说：“韵是当时在人伦鉴识上所用的重要观念，指的是一个人的情调、个性，有清远、通达、放旷之美，而这种美是流注于人的形象之间，从形象中可以看得出来的。”[7]书法艺术在魏晋书家的笔端流露出丰富的体式，从传世的书法作品中体会到晋代书法“力屈万夫，韵高千古”的精神气度。“晋尚韵”也作为一种重要的书法审美形式为后世书家所热忱继承。
书法作为我国传统的艺术表现形式，有其独特的艺术审美范畴，书法在传统民族文化中占据了突出地位。书法艺术产生的初衷是为了更好地记录与传递信息，借助艺术创作抒发自身情感。而“韵”作为中国书法审美范畴的审美标准之一，涵盖了书法创作的神韵风貌，以及书法艺术的独特意韵，是中国书法神采与韵味的完美结合，也是中国书法源远流长的内在精神体现。
[1]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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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水赉佑.黄庭坚书法史料集[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64.
[5]崔尔平.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12.
在中国人的语境中，长江白沙无数，却可一尘观之；大海浩瀚万千，却可一沤见之；更有那一落叶，知劲秋；一月圆，知宇宙；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这是中国哲学的重要思考，也是东方美学的重要表达，它反映了中国人“以小。
[6]傅璇琮.黄庭坚和江西诗派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8:221.
朱良志老师用十个极静极美的词（听香、看舞、曲径、微花、枯树、空山、冷月、和风、慧剑、扁舟），将中国艺术理论之精髓透彻归纳。在朱老师美学和哲学思想的融汇中，感受每个篇章带入的一个个全新世界，感叹中国意韵的丰饶或。
[7]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2:149.
就美学而言,道家哲学要在齐同万物、冥然物化;禅宗确立世界本身的意义,青山自青山白云自白云中,就包含这样的思考;楚辞具有唯美和感伤的传统,给中国美学注入特别的气质;儒家哲学强调创造新变;传统的气化哲学强调天地大自然为一生命流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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