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民们一定是在长期的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的过程中逐渐形成四季观念的。先民们通过长期的观察天文,所谓“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周易·恒》)“天地节而四时成。”(《周易·节》)“日往而月来,月往而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周易·系辞下》)由天及地、由地及人,人文活动也要顺应天地四时之序:“变通配四时”“变通莫大乎四时”。(《周易·系辞上》)古代医书《黄帝内经》主张人要“顺四时之序”。从个体的养生到国家治理,都应如此。
中国人养生讲究时令节候,春有春时,夏有夏令,秋有秋节,冬有冬候。如《黄帝内经》说:“人能应四时者,天地为之父母;知万物者,谓之天子。”(《素问·宝命全形论》)“四时者,所以分春秋冬夏之气所在,以时调之也。”(《素问·八正神明论》)春天是“发陈”的季节,“天地俱生,万物以荣。”这个季节的养生之道是:“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素问》)相应地,夏天、秋天、冬天的天地之气不同,人们的养生之道也应相应变化:“夏三月,此谓蕃秀。天地气交,万物华实……此夏气之应,养长之道也。”“秋三月,此谓容平。天气以急,地气以明……此秋气之应,养收之道也。”“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一年四季,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与之相应,春天要养“生气”,夏天要养“长气”,秋天要养“收气”,冬天要养“藏气”。顺应天地阴阳则生,逆之则阴阳失调,有害健康甚至危及生命:“逆春气,则少阳不生,肝气内变。逆夏气,则太阳不长,心气内洞。逆秋气,则少阴不收,肺气焦满。逆冬气,则太阴不藏,肾气独沉。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素问·四气调神大论》)
小到个体养生,大到治理国家,中国人讲究顺应天地四时之气。治理国家如果不顺应四时之序,就要受到上天的惩罚。《国语·周语》载周幽王二年西周三川地震,伯阳父就这么解释这场地震:“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烝,于是有地震。”《国语·周语》载周太子晋说:“唯不帅天地之度,不顺四时之序,不度民神之义,不仪生物之则,以殄灭无胤,至于今不祀。”说的就是治理国家如果不顺天地、应四时,就会国灭身亡的道理。古代史官就是系年记事,年又按四时先后顺序展开。杜预《春秋左氏传序》:“记事者,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以时系年,所以纪远近,别同异也。故史之所记,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也。”《周礼》设官分职有所谓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考工,这就是承天地四时之序。如郑玄注“天官冢宰”是“象天所立之官”,“地官司徒”是“象地所立之官”,“春官宗伯”是“象春所立之官”。人间的政治秩序遵从的是天地四时之序。
王布农事,命田舍东郊,皆修封疆,审端径术,善相丘陵阪险原隰,土地所宜,五榖所殖,以教道民,必躬亲之。田事既饬,先定准直,农乃不惑。是月也,命乐正入学习舞。乃修祭典,命祀山林川泽,牺牲无用牝。禁止伐木,无覆巢,无杀孩虫胎夭飞鸟,无麛无卵,无聚大众,无置城廓,揜骼霾髊。是月也,不可以称兵,称兵必有天殃。兵戎不起,不可以从我始。(《吕氏春秋·孟春纪》)
《吕氏春秋》十二纪的篇章布局及其天人四时理念对后世影响很大。章学诚认为,《吕氏春秋》的篇章结构影响了司马迁的《史记》:“自《左传春秋》依经起义,兼史为裁,而司马迁七十列传,略参其例,固以十二本纪,窃比《春秋》者矣。”又曰:“吕氏十二纪似本纪所宗,八览似八书所宗,六论似列传所宗。”(《和州志·列传总论》)《礼记·月令》的内容与《吕氏春秋》的十二纪基本相同,《礼记》顺应天地四时的观念也与《吕氏春秋》近似。《礼记·礼器》:“礼也者,合于天时,设于地财,顺于鬼神,合于人心,理万物者也。”“礼,时为大。”战国以来的月令纪时系统,说明中国人很早就有成熟的天地四时观念。这跟中华大地多处于北纬30°左右有关,这一纬度的区域自然气候四季分明;又与中华文明以农耕为基础的文化基因有关,靠天吃饭的民族更热切地关注自然气候的温暑凉寒,也更懂得顺应天地四时对于生存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