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冬天是个悠闲的冬天,从11月开始就一直下雨,一直到20号才放晴,12月下到13号,从22号又开始下雨下雪,一直持续到2019年元月上旬。
山里的冬天是悠闲慵懒的,尤其是退耕还林之后,连牛和猪都不用养了。所以人们早上睡到八点才起来,打扫屋子,烧开水,吃早饭,饭后将毛巾、袜子以及少量衣服洗一下,一天就没什么事了。
饭后,大家就互相串门,有一部分人聚在一起打扑克牌,在哪家打,那一家就提供午饭。午饭也简单,下面条就着自制的香菜、腐乳就对付了;或者去小店买速冻水饺、速冻汤圆,反正早饭吃得迟,也不怎么饿。
另一部分人就纯粹串门,拉家常。我为妈妈准备了一间烤火房,房间大约六平方,除了靠墙的柜子,一张小饭桌外,只能容下四五个人。每天都有妈妈的老姐妹、老兄弟来拉家常。大家围在炭火盆旁边,说些陈年旧事。常常是上午一班,下午换一班,有时候说的还是同一桩事。
中国政府公布的人口统计数字显示,大跃进引发的饥荒造成的死亡人数为3500万人。3500万,多么可怕的数字啊!这愚公移山似的“大跃进”,三五年间饿死的人竟超过中华民族在此之前2000多年间因自然灾害死亡的全部人数的总和。这是怎样的一场浩劫!
大跃进时期,我们村饿死了很多人。到1962年,原生家庭只有全村的三分之一,但大多数是没有生孩子的家庭,我爸妈就是这样的类型。另外的家庭中,都是在饥饿失去了另一半后重组的,到七十年代,这样的家庭中,孩子分成三种:同父异母的、同母异父的、同父母的。我们这里是这样形容的:同老子不同娘,同娘不同老子,同娘同老子的。
我们村至今还保留着宗族特点,村子正中间是安姓家族、上面村子是姚姓为主,下面是汪姓、何姓、赵姓家族。
涂家有兄弟三人,还有三个女儿,三个女儿在大跃进之前都嫁人了,但三兄弟中,只有老大豹子结了婚,生了一个儿子,豹子老婆也死了。
涂家老二叫滚子,他的老婆叫胭脂,原来是石家老大的老婆,石家老大在世时,胭脂备受宠爱,本来人长得小巧秀气,说话轻声轻气的,给人的印象就是个斯文人。石家老大舍不得让她做粗活,就在家带儿子,洗衣服烧饭,不用外出干活。后来石家老大死了,胭脂嫁给了滚子。
滚子的弟弟矮子到姚家入赘,姚家有个女人,丈夫死了,带着女儿生活。
涂家的老太婆是封建余孽,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并且还霸道。所以老大和老三的老婆都要求入赘,就是为了摆脱老太婆。只有胭脂老实,嫁到涂家去了。
在涂家,胭脂和滚子一道干农活,回家还要负责养猪喂鸡带小孩。老太婆负责煮饭,她有本事在一口锅里,能够将饭煮成半边是白米饭,半边是菜叶饭。白米饭给滚子吃,自己和胭脂、孩子吃菜叶饭;家里烧了肉,也是给滚子吃,其他人吃蔬菜。
更可气的是,晚上老太婆还要到滚子房门前偷听,听到胭脂和滚子谈笑,就要在外面告诫;“我儿子白天干活累了,你就别折腾他。”
胭脂本来养尊处优,再婚后,不仅体力上受累,伙食不均匀,还精神受压抑。她挺着大肚子也要和滚子一道干农活,生完孩子两个月,又要下田干活,有好几次累得倒在田埂上了。在生完第四个孩子不久,就得病了,一年后就撒手而去。
到今天,我妈她们那一班老人还在唏嘘:“胭脂真瞎了眼,多少人不嫁,偏要嫁给滚子。即使不嫁人,带着儿子过活,也比嫁给滚子强啊!滚子长得又丑,婆婆又厉害,真不知她图什么?”
老太婆不仅对儿媳刻薄,对孙辈同样重男轻女,两个大孙女不让她们读书,才八九岁,就让她们背着一大袋稻子,跟在滚子后面,到我们村子里来碾米。一背就是好多年。从东山到村里也有将近两里路,这情景我们都有印象。至今村里老人还记忆犹新:“不看见人,就看见背上的稻子晃啊晃的。”
1978年底,安徽凤阳小岗18户不想饿死的农民在一起赌咒发誓,签下分田到户“生死契约”,三年“大跃进”,小岗120多人饿死了67人。那几年风调雨顺,还假大空说“天灾”。“刮五风”,蛮干,庄稼还没有熟就收割了,一亩。
这两个孙女,名字都没有,大的叫大丫头,老二叫二丫头。二丫头后来还读了几年小学,名字是老师取的。大丫头是个纯粹的、不惨杂质的全文盲。她的名字还是有人做媒,给她介绍对象才取的,叫“红袖”,这红袖没有伴过读、没有添过香。结婚后,她身边的邻居没人叫她大丫头,都叫她“红袖”。
老太婆不知听谁说了,到我家来找我妈妈,而我妈妈干活去了。她问我和妹妹:“我的布啊!布啊!”边说边扯着自己的衣襟,她满脸横肉,脸上还有密集的麻点,眼睛大而暴突。把我妹妹吓哭了。我还是没弄懂她的意思,一直到我妈回来才知道。
有人说,饿死了1000万人,有人说,是3000万。无从考证。在贫穷的甘肃定西,这些农民先被“大锅饭”砸了家里的“小锅”,又被“搜粮队”夺去了家里的“余粮”。最后,当“大锅饭”每天只能打回一些没有米的米汤的时候,。
长大后,我一直听说江北人重男轻女,我以为是不生男孩不罢休,谁知道还有像涂老太婆这样重男轻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