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春天开花,秋天结实。
虽曰“春华秋实”,然在我看来春华未必秋实;虽曰“自然之理也”,然在我看来未必理成自然。
多少鲜艳的花儿,令人惊羡,炫人耳目,可多少成了匆匆过客,成了过眼烟云,谁人曾计。
“春来谁作韶华主,总领群芳是牡丹”。此君花中魁首,国色天香,未见人言其果,起初灿烂至极,后来归于平淡,有灿烂之春华,而无丰硕之秋实。
李白,卓尔不群,才情极高,年少即有济世抱负,自称要“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可长安十年,只做供奉翰林,只为皇帝取笑之资,闷闷不得志,寄情于浊酒,寄情于西域歌女,又遭赐金放还,浪迹天涯,还遭流放夜郎,遇赦后,寄人篱下,郁郁病死。
李白号青莲,自比莲花,自视甚高,俗物俗人不入法眼,好比花中牡丹,才情光焰如天,春华灿烂无比,可总归是花开一季,总无结果,落得个千古遗恨。
春华秋实,人们太看重春华了,认为之所以有秋实,是因为有春华,把秋实完全归结于春华。春华秋实,人们太看重秋实了,以为有了春华,就一定有秋实,把秋实作为春华的必然结果。
反倒是无花果之花,我们几乎看不到,就是这不起眼的的花儿,生成了药用价值极高的果实。梨花、桃花、西瓜花、苹果花,花虽小,却果实甚丰,其花犹如居家妇女,平实不起眼,平凡得铺天盖地而好像在人们眼中不存在一样,从来不作观赏之葩,从来不登大雅之堂,可平实平凡中孕育了人们钟情的水果。不在意春花之灿烂,照样有果实之累累。
再说说文采与德行。此意典出晋·陈寿《三国志·魏志·邢颙传》:
而桢礼遇殊荣,颙反疏简,私惧观者将谓君侯习近不肖,礼贤不足,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
三国时人邢颙,曾为平原侯曹植的家丞。他品行端庄,当时人们称颂他说:“德行堂堂邢子昂”。他敬事主人,平时讲求礼节。而庶子刘桢擅长作文,文辞优美,曹植亲近刘桢而疏远邢颙。刘桢谏曹植曰:“私惧观者将谓习近不肖,礼贤不足,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意思是说:家丞邢颙是真正的儒雅贤士,我实在不能和他相提并论,并列为您的左右。而我获得您的特殊礼遇,邢颙反而被疏远,我私下里担忧旁观者将会说君侯您亲近我,对待贤士缺乏礼节,喜纳庶子的文采,丢弃家丞的德行。
由此想到司马相如琴挑文君的故事。
司马相如是西汉有名的辞赋家、音乐家,自然具有华丽之文采,是否有端庄之德行,其事繁琐几句:
其一,司马相如设局,琴挑文君,抱得美人回。司马相如早年家贫不得志,于是前往成都拜访时任临邛县令的同窗好友王吉。卓王孙为附庸风雅,巴结县令,请司马相如来家做客。席间,司马相如得知卓王孙之女文君美貌非凡,更兼文采,有意弹奏一曲《凤求凰》,卓文君听出琴中之求偶之意。但受到了卓王孙的强烈阻挠,两人只好私奔。
悲愤之余,文君复信,托来人带回:
一别之后,两地相思,说的是三四月,谁知是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千般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道不尽,百无聊赖十凭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花如火偏遇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黄,我欲对镜心意乱,三月桃花随流水,二月风筝线儿断,郎啊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司马相如终是羞愧交加地亲自回乡,用驷马高车接了妻子返回长安。
其四,移情别恋,意欲纳妾,感情出轨。司马相如时常周旋在脂粉堆里,意欲纳茂陵女子为妾时,卓文君才忍无可忍,作了一首《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蹀躞御沟止,沟水东西流。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竹杆何袅袅,鱼儿何徙徙,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附书一封:
卓文君哀怒的《白头吟》和凄怨的《诀别书》,使得司马相如想到当年的患难相随、柔情蜜意的种种好处,实在不便一意孤行,而弄到月缺花残,香消玉殒的地步,终于取消了纳妾的念头。
春华,自然是艳丽之葩,秋实,自然是丰硕之实。我们不能否认春天开花秋天结实的因果关系,只是春华之艳丽与秋实之丰硕真是必然吗?
春华,自然是华丽之文采,秋实,自然是端庄之德行。我们不能否认文采与德行之共有,只是有华丽之文采就必然有端庄之德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