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蛇仙会找上自己,蛇仙一般找什么人上身

图片:网络渡劫序话说北极真人安期生修成真人之前,曾为寻找神山仙药四处云游,他听说海上有神山仙草,便四海而求之。安期生历经千辛万险,北上沙门岛,南下海中洲,驾舟渡东海时遭遇大风浪,舟毁人伤,其魂飘飘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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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 劫

话说北极真人安期生修成真人之前,曾为寻找神山仙药四处云游,他听说海上有神山仙草,便四海而求之。

安期生历经千辛万险,北上沙门岛,南下海中洲,驾舟渡东海时遭遇大风浪,舟毁人伤,其魂飘飘荡荡,不知飘荡了多久,待其睁开双眼,见眼前立一白衣仙女,问询了前因后果,方知自己是被一神龟相救,并将他驼到蓬莱仙山。

安期生拜揖仙女,问这神山可有仙草仙药乎?

仙女说:“盘古开天之时,海上有五座仙山,每座仙山上都各有神药,采来分食,可延年益寿;若合用,则可长生不老。可惜彼时想要成仙之人太多,女娲补天之时,斩下四只鳌足立于四极,将仙山圆峤移至琅琊,将仙山岱舆移至北极海底。如今五座仙山不全,即仙药不全,除非找到这五种仙草,否则除了修炼,成仙别无他法。”

这五种仙草,分别为蓬莱长寿菊,瀛洲太阳花,方壶忘忧草,圆峤桃花石,与岱舆长生枣。

于是安期生道别仙女,继续云游寻仙山仙草。

且不说安期生最终如何寻得这五种仙草而终得修真成功,也不说安期生羽化登仙之后如何驾鹤仙游,如何云来雾去而随心所欲,只说他寻到舟山群岛的马秦时,隐居此处采药济民,偶得一株百年无情草,和一株极为稀有的烟色桑槿花。

这无情草生性傲气,量少稀见不说,即使偶见一株,也是因为近身之人极易过敏而无人敢采摘。而桑槿花虽常见,但烟色,安期生也是从未见过。

于是安期生将这二草种植院中,虽然安期生因怕人怀疑自己过于长寿而再次引发世人修真之风而几次易乡,却始终将二草带于身边。

不知过了多少年,安期生依然白须飘渺,矍铄清瘦,而无情草和桑槿已经幻化为人形,无情草为男童,名为吴情;桑槿化为女童,名仍为桑槿。二人对安期生以“师父”相称。

历经几世世间游历,吴情与桑槿贪念凡世烟火气息,欲享凡间之乐。

安期生不置可否,只是拈其雪白须髯说:“你二者若随我修炼,虽不能成仙,但因有缘通真达灵,可以以不死之身常伴我身旁;若执意入凡,尔等非人非仙,有魄无魂,因此虽不必堕入六道轮回,但此去为人为兽,抑或为石为鸟,皆无定数。三世为限,或渡劫成仙,或灰飞烟灭。三思而后定夺。”

无奈吴情与桑槿二童凡尘之心已动,虽感念恩师相告利弊,还是于某日三更之夜悄然跪拜安期生,之后消失于烟雾渺渺的夜色之中。

安期生睁开微闭的双眼,安然无波,随即又合上。

此去福祸莫测,情恨纠隔,三生三世,再见遥遥无期。

吴情与桑槿一路飘走,终到 “归墟”。

归墟位于渤海东面,为一深不见底的大深沟,无论地上的水,还是海里的水,终极都是流于此,尽管如此,归墟里的水却保持同样的状态,既不增加,也不减少。非仙非人之物,无需过奈何桥,无需喝孟婆汤,只需纵身跃入归墟,便可落凡人间。

吴情与桑槿相继入墟,从此辗转循环,三生三世,未知可悔,不知结局。

江南之南,春草悠长,净气犹和,薄雨如轻烟,秋露似沾巾。

有一处浑然天成之地,四面青山,中有谷地,其中,鹿无数。

此处为鹿苑。

马鹿,水鹿,驼鹿,泽鹿,梅花鹿,白唇鹿。这些鹿吃的是尖梢处有晨露凝结的青草,喝的是大山深处一路逶迤而来的溪水。

因鹿别名为“斑龙”,因此传说其通身上下是宝,尤其是梅花鹿,极富药用价值,各处有各处的妙用,常以鹿入药,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鹿苑之主为东汉朝廷指派,所有鹿,都是为皇家所养。

鹿师为白家世代为继。白家第三子,名为白亦清。

白亦清出生于春之寅时,此时天尚未大亮,其父白九鸣于产房外目眺远方,四周青山竟然皆拂去清雾,轮廓分明,青翠如画,甚至见得到大山之处的峰回路转,此景仅持续一刻,便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不见了。之后,产房内传来婴儿啼哭。

白九鸣为男婴取名白亦清,对其钟爱有嘉。这白亦清从小便聪颖过人,仿佛心有九窍,清透重情。

知子莫若父,眼见自己爱子恻隐之心过重,因此白九鸣不打算让白亦清再做鹿师。

白九鸣当然知道,这是朝廷的肥差,可虽然鹿与人殊途,却极通人性,只有情冷意绝之人才能做得鹿师,如此,每每眼见捕捉之鹿送入宰鹿场,见鹿哀垂泪,才不至于受蚀骨动情之累。

显然,白亦清不适合。他对一花一草,一蝶一鸟都怜爱呵护,更何况鹿。

因此白九鸣从小便请人教白亦清读书,之后入仕途,也算得是一条上好的路。

白亦清对于诵读之书过目不忘,却偏偏不喜读书,只爱到鹿苑游荡。

鹿苑山谷相间,草树相生,晴天坐于溪边磐石之上吹笛,雨天躲在亭阁之中望远处雨雾。白九鸣与夫人相劝几次,明知白亦清心思不在读书,也无他法可施。

“亦清他有来处,也自有归处。随他去吧。”白九鸣与夫人,终于不再强求。

鹿苑中有无数鹿,但那白亦清却每日都与一个烟色梅花鹿相伴。

这鹿奇特,且不说偌大鹿苑之中只有它一只是独特的烟色,光是那清澈明澄的眸子,便会使见者心中大动。

十岁的白亦清亲眼见它从母体中落地,那四肢柔软的初生小鹿刚刚可以站立,抬眼寻得白亦清,便走到他身边,白亦清怜爱地蹲下轻抚鹿头,那鹿明亮的眸子里竟然闪起泪花。白亦清有些吃惊,从那鹿眼中得到的感觉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白,只觉魂之深处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拴住。

从此他在哪里 ,那烟色鹿便跟在哪里。白亦清为它取名:念樘。

念樘温顺又极富灵性,烟色的皮毛上印着洁白的梅花。

清晨它只与太阳奔程,与其他鹿无争无抢;夜晚四肢蜷匍于地,只是抬头遥望,宁静安详。

它能够于很远之外嗅得出白亦清的气息,欢快轻盈地奔跃到他身旁。白亦清也是欢喜怜惜。

一鹿一男孩,白家上下都知道,小公子性情仁善安静,独独待一头烟色的梅花鹿如同知己,不免人人称奇。

白九鸣心中也难免有惑,却总觉这“惑”来得坠坠不祥。他远望白亦清手里拿着柳枝,编成柳环戴在小鹿念瑾头上,喃喃自道:“《诗经》里有诗说:‘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蛇仙一般找什么人上身,无使尨也吠。’”,

毕竟世代为鹿师,不仅白九鸣明白此诗含义,连白夫人对于关于鹿的古诗,也是略懂一二。

尽管这是描写男女情爱的诗,却是男子到树林里打死一只鹿,来送给自己钟情的如花似玉的姑娘,而姑娘,对男子也是同样一往情深。

似喜,又非吉。白夫人深知白九鸣这“惑”的来历。

白夫人轻步走到白九鸣身后,说:“世间之事,参不透的又何止这一件呢?亦清这孩子从小就与他兄姐不同,所思所言皆不入俗,聪颖通透却不好诗书之道,日日与这鹿苑之中的鹿群为伴,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更何况咱们凡人之家呢。”

白九鸣静默,心里思索着夫人这番话。如果将来必有一子承下总鹿师之职,那么这个人,必不会是白亦清了。他对这些鹿,朝夕体恤,年岁相伴,如此看来,他更像是一个于广阔天地间汲取自然精华的“灵物”了。

白九鸣与白夫人望着远处鹿群,那鹿群悠闲漫步,安静自由。再远处,只见碧草之上一人一鹿两点,因为相隔太远,也只是两个淡白色的点罢了。

“念樘,你说,青山的那头,是哪里?”十五岁的白亦清更像是自言自语,并不扭头看烟色的念槿。

念樘仿佛听得懂,满眼温顺之光,清亮而灵动。经用湿湿的鼻子轻触白亦清的手,白亦清抬起手,顺着它的鼻梁一路到头顶,轻柔地抚摸着它颈上顺滑柔软的毛。

“每年这些鹿,也只有在夏天才能暂无性命之忧。”白亦清说,“却不知这恰恰是最危险的宁静。夏天过后秋天就来了,秋,万物敛藏,皇上和他的贵族们,又开始进补了。”

“还好你是一头雌鹿。”白亦清转过头对念樘说,“只是不曾产下一头半只的小鹿,相伴久了,倒是觉得你的灵性丝毫不比凡人差,只不过灵魂被锁在了鹿的皮囊里。”

白亦清说完便起身,掸去白色长衫上的泥土。念樘亦起身。此时恰巧有风,白亦清于风中吹起长笛,笛声悠扬婉转,一波又一波清亮地传至远处。直教万物一静,洗尽尘俗。

众人都知道,白家小公子俊朗出尘,无欲无求,精通鹿术,整个鹿苑的鹿不言不语,对他却极为顺从。

众人也都知道,鹿苑之中最为独特的一头烟色梅花鹿,不发情亦不交配,所有雄鹿似乎皆因敬而不靠近,所有雌鹿在它面前更是低眉顺意,俨然鹿中之王。

此事传至皇室,连皇帝也连连称奇,视这烟色的雌鹿为皇室之神物。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水必湍之。“神物”也正是因为“神”,便难免遭人觊觎。

白亦清十六岁那年的冬天,江南难得下了一场大雪,是夜,宿命之中的灾祸终于到来。

一群胆大的盗猎者经过细密筹划,趁着大雪掩护,背弓带箭,潜入鹿苑。

他们是为了念樘的头顶骨而来。

极古之时,人们便因对鹿的顶骨膜拜而竞相追逐。

因为鹿自然生长的顶骨将头顶分为三个界限,因此顶骨又被称为“三界”。“三界”生来便披着玄幻的面纱。佛教中的“三界”,指众生所居之欲界、色界、无色界,人类认为,很多动物往生之后,顶骨部位汇集了灵气精华与三魂七魄,尤其鹿的顶骨,为一身极阳之物,有强大的辟邪功效。

因此“三界”在民间极为贵重,凡所佩戴之人,可以远离厄运,定魂稳魄。并且“鹿”与“禄”同音,传说千年为苍鹿,两千年为玄鹿,因此鹿又为长寿之仙兽,这便使得鹿顶骨更为珍贵,更为凡人所追求。

普通公鹿的顶骨做成三界,也只能是普通之中稍带灵气的三界。但念槿的传说让常年猎鹿贩卖三界之人无比向往。虽然它是雌鹿,但通身烟色,这本已十分稀奇,谁料它又极通人性,灵慧如神,并且从来未曾交配,这更是极洁之物,这对众多追捧三界的富贵之人来说,得到它,就是无上的殊荣。

是夜,白雪长落,众鹿焦躁难安。白亦清心亦难安。丑时他披起斗篷来到鹿苑。

鹿苑已经是漫白一片,众鹿却依然不眠,于苑中来回踱步。白亦清见得于不远处亭廊中匍着的念樘,那一团烟色仿佛变得极淡,周身甚至在雪中在夜中笼着一层柔和的光。

谁知半个时辰过去,鹿苑里的鹿集体嘶鸣,这鸣声忙乱急切,待白九鸣与众守鹿人赶到,只见白亦清倒在亭廊台阶之下,四周白雪已被鲜血浸染通透,念樘跪在白亦清身旁,不停舔舐着他闭着的双眼,时时发出哀鸣之声。

火把之下,念樘两滴泪落在了白亦清的眼睑。

白亦清中了箭。那箭直直从右肩胛骨斜穿进去,于左胸前透出。

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念樘挡住一箭,之后众鹿的奔腾攻击,让盗猎者仓皇落逃。

白九鸣连夜请了所有高医,皆束手无策。白亦清脸色惨白,呼吸极度微弱。无人敢拔箭,那无非是死路一条。也无人敢冒险切肉取箭,唯恐失血过多。

白夫人哀恸到不能自持,恨不能亲身替孩儿中箭。白九鸣腹热心煎,心如火焚。

正在众人忧心如捣之时,突然有下人闯入,说外面有一位老道长请求相见,还未待白九鸣明白过来,室外便传来那道长的长歌一声:“夺天地之造化,安之若命;循环变幻,他命由我不由天!”

白九鸣立时明白:来者不凡。等道长入内,便长跪不起:“真人,望救小儿一命!”

这道长一袭青袍,发须雪白,眼神明亮矍铄,外面雪落如棉,这道长却是通身未沾染一片雪花。见到昏睡于床榻之上的白亦清,轻轻摇头叹气后,便把所有人清出屋外。

道长用火盆将一株千年无情草焚成灰,连同碳灰一同涂抹于露出胸前的箭头之上,瞬间抽出箭,再将剩下的草碳灰敷于伤口之上,并立刻喂白亦清服下一枚丹药。

半个时辰后,道长要一盆清水,并让人唤梅花鹿念樘进入房内。

那烟灰色梅花鹿进入房内便四肢跪地,眼泪扑簌簌落个不停。

白亦清已稍稍清醒,道长唤梅花鹿到白亦清床榻前,将装有清水的铜盆置于他们面前,盆中倒映出来的是一男一女二童。

原来这二童落入归墟后,吴情入人道,虽未曾喝孟婆汤,却也因为七魄在归墟中飘荡太久而难归原神;入鹿道的桑槿虽然依然记得前尘,却因为皮囊之限,无法以语言表达。

白亦清前尘原神,立时在这盆清水面前归位。

“你二人一去,便是世间五百年。”道长说,“吴情,若为师今天不救你性命,恐你七魄早已散落殆尽。别无他法,唯有你之前寄身的忘情草之灰烬可固你七魄。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为师今天走这一遭,至少白白废了五百年的修行。”

白亦清欲起身,被道长轻轻定下。

“只是寄身之物已无,如此,不成仙,便成灰。此劫难远未到达尽头。共生共修真;同死同赴归墟,如此,七魄才可得以完整保存。你二人,好自为之。”说完,道长起身,施施然离去。

然而立于屋外的人并未见到道长出门,直到天色朦亮,白九鸣才悬着心走进屋内,见念樘长匍于地,白亦清气息平稳,已经沉沉睡去。

古云青龙绕柱,就是表明家中有蛇仙守护,便会招财进宝、官运亨通,并能震慑鼠蚁别扰家宅。蛇为玄武的前身,所谓“二体为一万兽惊”即是玄武身显现,可令万兽怯退,有着灵道,所以广被民俗供奉。

床前柜上,是那只取出的完整的箭。

江南的那场大雪,足足积蓄了半个月。待到终于融化之时,鹿苑重又隐约露出青绿色的土地。天空如镜,远山清晰如黛。

同日,白亦清与梅花鹿念樘消失不见。

白夫人因思念孩儿而涕泣。白九鸣之心却豁然明朗了,自从那日道长相救之事,他已经稳稳断定白亦清不是凡人,只是借了白家之子的皮囊,来这世间走了一遭。

“果然是,自有来处,也自有归处。”白九鸣长叹。

“念樘,你说,青山的另一面是哪里呢?”

待翻过一重山,是另一片低谷之地,而谷地尽头,依然是山。

“念樘,你说,这青山的另一面,又是哪里呢?”

天涯尽头,四极八荒,渤海东极。是处,为归墟。

公元565年。北周邺城上官府。

是年五月初五,上官府中两位公子分别添丁。大公子添得一女,取名上官凝茹;二公子添得一男,取名上官海武。

若是按照时间上来说,上官海武为兄,上官凝茹为妹。两人相隔六个时辰出生。

上官凝茹生下来,眉心便有一颗小米粒大小的红痣,这让这个娇嫩如水的小小婴孩看上去更加令人生出疼惜的怜爱来。其父上官世和坐在刚刚生产完的裴燕婉身边,用尽所有力气的裴燕婉面色苍白,已沉沉睡去,上官世和望着在母亲身边酣睡的小小女儿,满心满眼的疼爱。

唯一不圆满的,是上官凝茹是庶出。

裴燕婉原为老夫人的梳头女,性子沉静,容貌清秀,心灵手巧。上官世和与夫人湛氏成婚五年依然未出子嗣,一来老夫人考虑到偏室不必考虑到门当户对,小户人家的姑娘对夫君日常起居料理得势必更加周全仔细,二来老夫人始终属意于裴燕婉,这姑娘十二岁上跟着她,父母拿了卖女儿的钱早已不知所踪,况且燕婉聪慧娴静,从不多话多事,许配给府中其他小厮老夫人心里确实也不舍。于是在燕婉十八岁上,便许给上官世和做了妾室。

成婚不到一年,便得了上官凝茹。

一般女人身上带蛇仙的人,听说蛇仙是会保护本人的,蛇是最带灵性的动物,也是最容易修炼成仙的。但是在科学的角度上面,世上传说蛇仙那只不过是写书的写出来的,传说没有科学论证,所以说蛇仙上身可能是你看到蛇紧张的感。

巧的是,上官凝茹出生之前六个时辰,二公子上官桂华先得了一男。

上官府上下都欢天喜地,除了湛氏一人。

湛氏是大户人家的掌上女,嫁入上官家以来谨守妇道,对夫君体贴备至,却始终不见有孕。她当然知道,作为元配夫人,若不能有所出,虽然地位不受影响,但势必是被架空了的。尤其是裴燕婉嫁过来才几个月便有了身孕显了怀,这对她一直未能生养的原因,便有了不言而喻的说明。

她也恨自己,二夫人为何就能生养?却唯独自己不能?从此以后,自己空守着一个大夫人的名头,却是最像上官家之外的人了。

因此她曾经提出让自己众多的侄儿之一湛泽沅过继到上官家。老夫人与上官世和皆不同意。此后湛氏更加郁郁,终日冷漠不快。

而裴燕婉非常知尊卑,守礼节,在湛氏面前从不骄狂自大。但无论如何,都不受湛氏喜爱,待她始终极淡,从不露笑颜。

倒是裴燕婉,从不在乎,依然寻常如故。

哪怕是上官凝茹会说话了以后,称湛氏为“母亲”,称她为“娘”。

上官海武与上官凝茹是甚好的玩伴。

因为上官海武出生时过于瘦小,因此取了“海武”之名,有望其雄茁强壮之意。为了强其身壮其体,自小海武之父上官桂华便请人教其武功。

每次上官海武都盼望着习武早点结束——当然不是为了读诗书,而是为了跟堂妹凝茹躲到花园中玩耍。

那花园对这两个孩童来说,就是一处天然宝藏。

春天摘花打滚,夏天喂鱼冲蚁穴,秋天捉虫采果,冬天打雪仗打鸟。

说来令上官府中之人啼笑皆非,明明上官海武是男孩,且为哥哥,却处处听得上官凝茹的调遣,只要听得茹儿唤一声“海武哥哥”,便会心不守体,空留一副空躯壳在院中蹲马扎,魂儿早跑了出去。

所有人以笑待之,仍唯有湛氏不快。

私下里她与裴燕婉说:尽管凝茹称我为母亲,但毕竟是庶出。海武是上官家的嫡子长孙,这个身份,做娘的怎么能不知?知而不教,便成了我这个做母亲的错。

裴燕婉心里明白,湛氏除了在提醒自己的身份之外,也在提醒女儿的身份。她回道:夫人放心,燕婉会教导茹儿。

两人之间从不剑拔弩张,平静淡然,这在上官世和看来是好事。元配湛氏无功,却也无过,性素沉郁冷淡;良配燕婉谦柔驯顺,虽然生过上官凝茹后再无生养,但相比湛氏,明显更有温度。

当然,上官世和的这个评判,依据是床笫鱼水之欢。

没有男人不贪图女人的风情,越是表面上端庄娴淑的女人,帷帐之中迎来送往的娇媚风情越令人迷恋。

湛氏骨子里与身体是一样的冷清;燕婉骨子里与身体是一样柔软。

自从燕婉过了门,上官世和便极少与湛氏同房,即使同床而眠,也是相敬如宾。其实就算是燕婉,宠爱也不过三年。上官家的男人,永远不缺美酒与女人。

湛氏虽然冷淡,却始终不吵不闹,上官世和偶与燕婉亲热,燕婉也会委婉提醒他多多体恤大夫人。

有如此家眷,上官世和甚觉心安。

更何况他宠爱茹儿,不啻于掌上明珠。茹儿亦深知这点,她与她娘亲燕婉性情倒是不同,因为有着父亲的疼爱,凡事都不拘小节,随尽心意。她越如此,湛氏越觉不快。

她曾无数次问自己,有着这样的念头,根源就在于茹儿不是自己的女儿。此生越是生儿无望,这失望而又不快的念头越是强烈。

茹儿不喜欢这个“母亲”。虽然她别有一种大气的美,但从她记事起,表情便是凛烈凌然的。没有人生下来就会对一块冰感兴趣,上官凝茹也不例外。

燕婉于花园树荫下绣花,那是一片她亲手画的芦苇。府中下人都知道,这位二夫人喜芦苇。在纯白丝绸上用本白色的丝线复将芦苇绣出,既旷然又细腻,然后以之制帐,或者绷起来做扇面。除此之外,这位二夫人似乎别无所好,亦别无所求。

她看着海武与茹儿在花园中奔来跑去,茹儿一口一声地唤着“海武哥哥”,咯咯的笑声不曾断过。

在海武的追赶下,茹儿满头大汗地扑到燕婉怀中。燕婉放下手中的针线,怜惜地为茹儿拂去头上的汗,又唤来站在边上憨笑的海武,一边一个抚着他们的头,说:“你们也不要玩得太疯。海武,你爹让你习的武今天可曾习好?若不用功,又要挨骂。”继而又对茹儿说:“女孩家家,整日里发着癫,看长大了谁敢娶你。”

“海武哥哥娶我!”茹儿扭头,指着海武脆生生地说。海武好像没听懂似的依然站着。

“我的傻姑娘啊!”燕婉笑着把他们搂进怀里,说:“这世上,哪有堂兄妹拜堂成亲的呢?”

为什么蛇仙会找上自己

两个小人儿哪里听得进去,在燕婉怀中你一下我一下地又咯咯笑了起来。

北周末年,战乱纷争,上官府中守着这片祖宅家业,靠着朝廷的俸禄,暂且未有生活动荡的涉及。

海武与凝茹安然成长。海武习武没学怎么样,凝茹倒是学会了骑马;凝茹绣花不怎么样,海武倒是画得一手好丹青。

这两人一个安静,一个俏皮;一个稳妥,一个活泼;一个洁净,一个纯粹。

少年与少女,依然如同幼时,相契相默,毫不违合。

对于这对堂兄妹,上官府上下从来没有人多想。直到公元579年,上官府上来了一个人。

这年秋天,上官府的老太太病逝。府中挂白披孝,众人前来吊唁。

出殡前一天傍晚,上官家仆人引路,一人身穿孝衫跪拜在灵前。

是上官信芳。

上官信芳是上官府中的老爷上官义收养的义子。当年其父卢迁为朝中征战将军,因仇家作祟和他作战不利受到朝廷惩处,卢迁携有孕的妻子逃到一荒村中做了屠夫,未及一年,因人告发而受朝廷追捕。卢迁再次逃亡之前,因恐自己凶多吉少,便将自己的儿子卢信芳托付给了好友上官义。此后卢迁夫妻二人不知足迹,不知生死。

上官义将卢信芳养在府中,将之改名为上官信芳,对外宣称是上官义流连烟花场所之时所得之子,其母因难产而死。

在上官信芳十八岁时,上官义将逝,将其隐秘身世如实相告。

上官信芳当即跪拜义父义母,感恩上官夫妇对自己多年的抚养,并请求义父义母同意自己随征军远行,并将自己名字改回卢信芳。

卢信芳的请求得到了上官义的同意,他对夫人说:信芳自小便与我们的两个儿子不同,果敢浩然,重情重义,如今已经成人,你我的义务也算尽到了,他自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且随他去吧。

之后上官义溘然长逝,卢信芳在其灵前跪了三天三夜后,便于遁入深夜。此后凡是有人问起,老夫人皆以卢信芳因父丧而困于死生,无心留恋红尘,于深山老林觅得寺庙出家去了。

卢信芳此去,整整十五年。

祭拜过老夫人之后,卢信芳一一拜过各位嫂夫人,便随上官世和兄弟二人到密室说话。

湛氏依然冷淡,眼中不兴波澜,目送男人们的身影消失在寒意四起的夜色之中。

老夫人出殡之后第三天,卢信芳再次消失。上官府中上下统一口径,皆称卢信芳因为武宗灭佛而从寺庙被驱至家中,但其向佛之心不改,祭拜过老夫人后又独自修行去了。

其时,周武帝下诏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刹门、道士,并令其还俗。因此卢信芳来去之理由,皆无漏洞。

只有湛氏,对此不闻不问,而是独辟路径,在老夫人去世满一百天后,对上官世和说起了茹儿出嫁的提议。

对于湛氏的提议,上官世和觉得有些匆忙,因为上官凝茹还未满十五岁。

湛氏的理由是,过了年,茹儿便已是及笄之年,凡是女孩儿到了及笄之年,便可嫁人了;再者,海武与茹儿早已到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年纪,还如此这样每日混在一起,若是家人出于纵溺尚可理解,难免外人拿来说些闲话;另外,当下时局不知几时便动荡无安,早日找个好人家,也算是对茹儿后半生有了一个安稳的交代。

听了这些话,上官世和倒觉得是自己爱女心切,而不舍让女儿嫁人的想法反而是耽误了茹儿了。

是夜,燕婉来到湛氏处,未及开口,湛氏便说:“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燕婉也不意外,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夫人急着让茹儿出阁,怕是有些急切了些。”

湛氏低眉道:“虽然她有着上官的姓氏,流的却不是上官家的血。却也因为姓了‘上官’在这府中享了这么多年的福,这福,怕也是用我的换来的吧?”

燕婉笑道:“夫人既然这样聪慧,那么应该知道,就算没有我,大人也会娶了其他妾室。况且这么多年来,我与茹儿待您始终谦恭有嘉,从不曾僭越,更不曾亏欠。”

湛氏轻抬眉,面色冷淡:“你们的存在,就是对我的亏欠。”随即又垂下眼睑说:“我确实未能生养,但你有了茹儿之后,又可曾生养?如此说来,是种子出了问题,还是土壤出了问题,恐怕是不好轻易下结论吧?”

燕婉仍不卑不亢:“若果真如夫人所说,那便是命运如此了,又何尝怪责他人呢?且不说茹儿在您眼下长到这般年纪您是否曾生出一些感情来,就说她未及十五岁,便急着寻觅人家,便不是为人母亲忍得下心来的。”

这话恰恰刺到湛氏无儿无女的痛处,她仰起头,一字一顿地对燕婉说:“茹儿嫁人,也好过我将那件事讲与大人知道吧?”

燕婉一笑:“还请夫人随意,自从我腹中有了这骨肉,便已经做好了接受任何结局的准备。只是若是你讲与大人听,以夫人目前的境况,大人听信与否,恐怕还未可知吧,所以还请夫人虑己虑人比较好。”

湛氏看了一眼燕婉腰间的玉佩和她手中的帕子,说:“你那玉佩,和帕子上的芦苇,怕就是凭证了,也是难为你在这府中委屈了这么多年,这就是你聪明的地方了。”

燕婉并不解释,只是笑说:“夫人过奖,不及夫人聪慧。”

之后燕婉告退。

她只在心中对自己说:只要再等两年,捱过这两年,便天下之处,皆可为家。

卢信芳临走之前的深夜,裴燕婉轻轻叫醒睡梦中的上官凝茹,把她带到花园一隅。

卢信芳已等候多时,听到身后的悉悉簌簌声,转身,却见燕婉领了个小姑娘一起来。

燕婉不说话,卢信芳亦不言。一切都已了然。只有凝茹睡眼惺松,愣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挺拔磊然的陌生男人。

“茹儿,这是……”未等燕婉说完,卢信芳便打断了她:“婉儿,先不必说。”

燕婉果然不再说,她心中知道,信芳势必心中有着顾虑。

“婉儿,这许多年,你受苦了。我未能兑现五年之诺言,是我之大错。你或怨或责,我皆受之。”说罢,卢信芳单腿跪地,低头抱拳。

眼泪霎时涌上燕婉的双眼。

说不怨,那是假的。因为他,这十五年里她隐忍为人妾室,她怨他当年为何不能带她一起走,若说身为男人,家仇在身,但即使她已经表明愿意如同当年他母亲陪伴他的父亲一样,愿意生死随他,他依然坚决独身离开。

他只是说:若跟随我,生活颠沛,甚至朝不保夕,生死难测。此一去,无非是征奔四海,杀伐莫测,若死,也是孤魂上路,可保你燕婉一条命,若生,请等我五年,家仇已报,便回来带你走。

那晚燕婉也是这样哭的。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她紧紧抱着他,他万分疼惜,却心意不改,他为她拭泪,她亲吻他,哭着亲吻他。他交给她一块玉佩,上刻“月华”二字,而他戴走的玉佩,刻着“日晖”二字。

而十五年以后,她如同少女时一样流着泪,却吓坏了身边的女儿。

当年卢信芳离开上官府一个月后,裴燕婉便觉察自己有了身孕了。

这于她来说,是一件为难的事,却也是一件不为难的事。

为难,是对于卢信芳和肚子里的孩子来说。且不说信芳说五年,即使三两年,若是外面另有了同心之人,子嗣的延续也不成问题,但即使燕婉想到了这一点,也不愿意以最恶之意去假设,假设毕竟是假设,而她腹中的孩子,是真的;另一方面,留下,遮掩是难;不留,不为人知地打掉,也是难。

而不为难,是对于自己来说。一个尚未出阁的梳头女腹中有了孩子,必将受尽一切猜忌与恶意,那么往那青琉湖里纵身一跳便是了,身后一切言论与指责,便全部与自己无关了。

本就孤女独存,本就清淡得如同那清晨的露珠一样,本来人生一世,就如那老天讲的一个笑话一样。

燕婉极其冷静,仔细梳理,寻找适宜的机缘。

半月前,她曾听老夫人念叨起为大公子上官世和娶个妾室的想法。

那上官世和娶妻五年,始终未得一儿半女,却常常半掩半开地出入风月之场,老夫人这个想法,也是想着把这大儿子再拴上一拴。

当老夫人再一次对上官世和提起这个想法后,燕婉跪在老夫人面前,称自己愿意做大公子的妾室。

老夫人平素待燕婉平和亲密,此时觉得,与其把这心灵手巧的小丫头配个下人,倒不如给儿子做个贴心人。世和亦不反对。

燕婉始终不知道老夫人是否对自己的心思猜出端倪,老夫人待她如常。

因为此,燕婉也始终待老夫人以敬,以心,以全心全意。安安分分,依然每日里去为老夫人梳头,打理老夫人的起居。

若按照燕婉嫁于上官世和的时间来推,凝茹并未足月,好在凝茹出生时就小巧。

老夫人从未问过接生婆,只是说:甚好甚好,提前了几日出来,小是小了点,健康周全就好。

燕婉心里知道,岂止是提前几日呢?

但老夫人,至死,都未对燕婉之事透露半句。

老夫人病逝之时,燕婉如同女儿一样哀伤落泪,真切恸心。

这十五年,燕婉从来不敢直面心中对卢信芳的信念。她知道,此种信念,绷得越紧越易断。但却也始终未曾放弃过,不是她相信卢信芳,而是她相信自己。

若他依然生,终有一天得以再相见;若他已亡,到底她留住了他的骨血。

若他依然生而另娶,怪只怪自己轻信了自己,与他又何干?

但面对眼前阔别了十五年的卢信芳,燕婉心中竟然还是生出了怨。

但这怨,让燕婉终于心安。

她赶紧扶起卢信芳。信芳抬起头,看着燕婉,又看着茹儿,豆大眼泪终于滚落。

此时一对相见的旧人,果然都老了。

卢信芳剑眉依然浓密,因为常年征战,即使是在夜色之下,燕婉依然看得出他黝黑的面庞上泛起铜色的光泽;裴燕婉倒是常年生活优渥,外貌变化并不大,但一直以来的宽忍和微隐让她的面容更加平和出尘,另有了一种素净宽和的气韵。

倒是茹儿,既有着卢信芳的飒气,又有着裴燕婉的清和,眉心那一颗痣,已有米粒大小。

卢信芳说:“燕婉,此次我不能久待,家仇已报,但国家时局动乱,不久恐怕是要战乱颠城,长则两年,短则一年,辛苦你护好茹儿,等我来接你们。”然后卢信芳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牛皮,交与燕婉。

燕婉接过说:好。夫君此去平安。

她信卢信芳,十五年前信,现在依然信。

匆匆告别之后,燕婉拉着茹儿的手就着月光悄悄折返住处。

“娘,那人是我爹吗?”茹儿突然问。燕婉停了一下,没有回答,直到进了房间,摸着黑关起门窗。

“茹儿,你爹左背之上,有一颗与你眉心上的痣同样形状的痣,也是红色。”燕婉说,“但轮廓要大出许多。曾经有位道长说,你爹前世势必中箭而亡,若不是因中箭而亡,那今生恐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之命。”

茹儿与娘并卧在床上,摸捏着眉心的那颗痣,听娘讲完她不知道的故事。

公元580年夏初,上官世和终于正式提起上官凝茹嫁人之事。他理想中的人选,是湛氏之侄,湛泽沅。

上官世和将这打算正式讲与上官凝茹听了。

上官凝茹说:“父亲最宠我,只是茹儿觉得还小,还想多在父亲身边撒几年娇呢。”

此话一出,倒是惊了湛氏一跳,随即她望向燕婉。燕婉感受到这目光,但并未迎将上去,只是笑着对上官凝茹说:“茹儿,这么的大姑娘了,也不知道害臊,你那针线活做得粗拙,还不跟娘好好学学,早点把自己的嫁衣赶制出来。”

湛氏又说:“茹儿又任性了。大人,如今时局不稳,早点让茹儿安定,身心有所寄居,才好啊。”

上官世和沉吟片刻,初步打算半年后为凝茹办婚事。

事后湛氏找到燕婉,直截了当地说:“裴燕婉,恐怕你这是缓兵之计吧?”

据说是那些长相俊美,但是身体却比较虚弱的女子,这些人体弱多病、八字又软,所以就特别容易招鬼魅附身。而且还有民间传说称,孕妇在怀孕期间碰到蛇的话,一定要立马走开,如果看到蛇吐信子了,那么蛇仙很有可能会附身在腹。

燕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请湛氏坐。湛氏刚坐下,便见燕婉跪在了自己面前。

燕婉并不抬头,说:“如今时局混乱,你我未来之归途皆未知,还望夫人体恤我为人母之心。我知夫人这么多年来的苦,亦如燕婉心知自己之苦。这上官府中,唯女人苦,上至夫人,下至奴仆,但燕婉万不想茹儿如我们一样苦,你我将一生最美之韶光全部困囿在这上官府中,燕婉还请夫人成全,此恩,燕婉定将相报。”

这番话说得湛氏心甚为悲伤,竟无语愣怔了半晌。之后默默起身,离开燕婉的住处。

“这上官府中,唯女人苦。锦衣玉食,孤苦无寄。你燕婉尚有女儿,而我又有什么呢?人人皆说我面冷,岂不知若非心冷,又怎会面冷?嫁与上官世和之时,我与世间那些新妇又有何区别?无非是渴求两情相悦,得一人白首。也罢,期待终归是期待。若命该如此,纵然我没有半分错失,也只能如此。”

一月之后,上官府中传出惊人的消息:海武公子与凝茹小姐双双失踪了。

燕婉将凝茹的身世很郑重地告诉了上官海武:她姓卢,是卢凝茹,与你并不是堂兄妹。

海武喜出望外。燕婉又郑重问海武,是否真心喜欢凝茹,是否愿今生相系,无论穷富。

凝茹哭,她不许凝茹哭。看二人跨马而上,策马而去。

燕婉毫不留恋地回身。此去一别,母女再见之日渺渺。

从此万里平原与高山,只有遥望同一轮明月。唯愿各自保平安。

第二天清晨,上官世和刚一推开门,便见燕婉跪在自己门前。

之后燕婉将旧年之事一一陈述,并坦陈自己将海武与凝茹放出府门。

这番话,惊了上官世和之外,也惊了湛氏。

湛氏无论如何没想到,裴燕婉居然有这样的勇气。

燕婉说:“燕婉今日一一坦陈,想要表明的心迹无非有二。一是多谢十几年来大人与夫人对我母女的关照与护持,此恩,燕婉必报,纵使来生今世;二是燕婉一人承担一切,将自己交与大人,大人如何处置,皆不怨,皆由命。”

上官世和盛怒,且不说自己被这么大一块丑布遮了这么多年,燕婉还将上官家唯一的血脉上官海武也牵涉了进去,如此,自己如何向上官上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这裴燕婉十几年来低调为人,极为淡然平和,却不曾想行事如此果决如此利落,宁可切断所有后路般的自毁,湛氏不免暗中佩叹。

但无疑,燕婉所为令上官世和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盛怒之下不顾湛氏及府中人阻拦,鞭笞燕婉后将之关在柴房的地窖之下。

燕婉始终未说一句话。此后日复一日,不知晴雨,暗无天日。湛氏终为其所动,暗中帮衬,燕婉谢其大恩,湛氏亦不语。

一月之后,公元580年八月,杨坚挟天子周静帝以令诸王之后派遣大将韦孝宽进攻到邺城南,尉迟迥阻止韦孝宽进攻不利,在铜雀台上自杀。

杨坚下令将邺城全部烧毁,邺城百姓惊慌逃生,整座城市混乱破败,蔓草不生。

卢信芳惊诧于燕婉依然在上官府中,在他的计划中,她本该与女儿卢凝茹居于世外偏僻村落之中,这是他能够给予妻女的最大的保全。而燕婉将这个机会留给了女儿和上官家唯一的血脉,为卢信芳报达了上官义与老夫人的抚养之恩。

卢信芳心中愧疚与感念相互交杂。燕婉只是说:“我说等你,便会等你。儿女之福祸,且由他们自己去承担。今生能报之恩今生报,未报之恩,待来生。从此之后,燕婉只为自己而活,而不再为其他任何人。是生是死,唯愿余生相伴。”

当下里,四处火光冲天,悲嚎遍野,卢信芳退下自己的盔甲为燕婉穿上,拉着她的手再未松开过。

火光中,燕婉见到湛氏吊在房中的身体。“冷面之人,势必是因为冷了心。”她永远记得湛氏这句话。

他们一边躲避着砸下来的火柱火椽,一边与尉迟迥的残兵厮杀。

邺城内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月。此后,再无人见过卢信芳与裴燕婉。

有人说,卢信芳于厮杀中中了流箭,那箭正中左背后红痣,直穿心脏,燕婉不肯弃他而去,亦死于流箭。

有人说,卢信芳与燕婉出了邺城后一路策马,与凝茹和上官海武一起于偏僻村庄中相伴至终老。

也有人说,看到卢信芳与燕婉一路向东,直至天涯尽头,四极八荒,渤海东极。是处,为归墟。

唐朝初年,江苏句容茅山脚下某村。

农历七月,流火酷暑,椅席炙手。田野四郊知了嘶鸣,青草枯焦,吴牛喘月。

江南农人知道如何避暑。每日寅时到辰时下地耕种,巳时到申时歇息,酉时再下地劳作一个时辰,这一天才算过去。

若要硬顶着太阳到地里去,那是要死人的。

这日中午,村子里除了长鸣的蝉声,四下里都是白晃晃的寂静。顽童满山蹑手蹑脚绕过爹娘床前,欢脱着冲出家门。

大人只能在这个时候歇息,他满山可是整日都在歇息。像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滚去,没瞌睡,也无聊无趣,煞是煎熬,真不如这会儿拿着弹弓甩着柳枝条儿打鸟儿追兔子啊。

只是真的太热,那鸟和兔子也精得很,不会在空旷的田野之上受这流火炙烤。

得往那山脚的深处去,满山盘算着,便一路蹦跳着往那茅山跑去。谁知半路上竟遇到玩伴憨牛,两人心底欢喜,雀跃追赶着跑到茅山脚下。

到底是山里阴凉,同样是静,连山里的“静”都显得清凉。满山转到山脚北面,因为得到阳光少,因此更显得郁暗阴润,甚至石缝之间,还有着潮湿的青苔。

满山扔掉柳枝,拾了一根粗壮的树杆,一下下剥着那石头底部的青苔。

憨牛发现,那石头松动着。两个顽童好奇地使出浑身力气推开那石头,真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多亏石头不是太大,但推开石头后的一幕,让这两个孩子呆住了。

石头下面,有两条小蛇,一黑一白,大概有一寸粗。

两条蛇本来交缠在一起,石块滚落之后,便从对方身体上缠绕着滑落开来。憨牛看得口瞪口呆,满山却随手操起一块石头向蛇打过去。

他打中了黑蛇。一石头下去,砸到黑蛇脖颈的位置,它猛烈地扭动着尾巴,满山随即用一根粗树枝顶在黑蛇的脖颈,另一只手用石头使劲儿拍着黑蛇的头。

黑蛇的尾巴很快便不扭动了。满山打得兴起,四处放眼找那条白蛇,只见那条白蛇已经逃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满山刚想追上去,那白蛇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在那一瞬间,满山心里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本来他还想追上去把白蛇也干掉,却好像被它双眼中寒凌的目光定住了,怎么也挪不动脚,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不要追,不要追……

正在满山犹豫之间,小白蛇隐没在草丛中,不见了。

但满山还是觉得自己挺了不起,连蛇都不怕,还打死了一条黑蛇。他把死去的黑蛇挑在木枝上,高高举到憨牛面前炫耀,心里想着:憨牛你一定得跟村里其他小伙伴说说我的勇猛啊,瞅你吓的那个怂样儿。

此后风平浪静,炎热如常,直到农历八月。

村里的孩童在每日盛夏午睡后都会跑到河里游泳。

这河不大,但是很“馋”,这是村里的老人说的,就是说每年总会有人淹死在这条河里,可孩子们又是总是抵抗不住清凉河水的诱惑,于是每天孩子们到河里游泳时,村里都会有大人轮流陪伴。

满山和其他孩子们在河里玩得疯,互相泼水,又在水里抓人,为了避免被同伴抓住,满山拼命向河中间游,虽然天气很热,但河水深处却是冰凉的,在里面稍微待一会儿就会觉得受不了,然后就浮出水面。

那日满山也是这样想的,他本来想浮出水面,却发现有种吸力将他一直向河底拉去。他挣扎了两下,觉得腿不能动了,像是被什么缠住了一般。满山的心慌了,惊恐地用力划水,却一阵阵被拽进河底,慌乱之间,满山看到缠住自己双腿的,是一条白色带状的东西。

满山实在憋不住气了,呛了好几口水,一种对死亡的恐惧霎时涌上心头……正在这时,那天看护孩子的大人一把搂住满山,将他抱游回岸。

当晚,满山开始高热。

满山长到十几岁,一直壮实,这一次高热的突然来袭,气势汹汹,两天下来直烧得焦躁不安,嘴唇爆皮,满口胡话。满山娘急得直哭,村里有老人说,这孩子怕是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最好是找个神婆给看看吧。

那神婆一见到满山便说:弄不好这孩子的小命怕是要交待了。在满山爹娘的恳求下,神婆烧了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符,然后让满山爹娘扶起满山下地磕头,又嘟嘟囔囔说了很多什么顽童不懂事请蛇仙原谅定会多烧纸钱银两的话。

折腾到大半夜,满山热度终于有所退减。

但神婆拒收钱。她说:若这孩子招惹的真是得道的蛇仙,反倒好办,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她也是无能为力。

神婆说的是对的,之后满山时好时坏,时清醒时糊涂。糊涂时就是一直睡,一次又一次地梦到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

不,还有一条白蛇。

梦里的满山被白蛇紧紧缠裹着,一直勒得他快要窒息,他挣扎,那白蛇像配合他似的突然松了下来。

满山逃命般地向前奔跑,朦胧之中见有人向他招手,他像看到救星一样拼命向那人跑过去。可待他跑到面前,却发现一个黑衣男人突然化为一条大黑蛇,向他吐着腥红的信子。惊恐间满山回头,又看到那条白蛇,双眼中是令人心生寒意的目光。

满山爹娘求到了茅山道观里的眉山道长。

眉山道长听了满山得病的来龙去脉后,低头拈须,说道:“天道轮回。”

然后对满山父母说:“你二人造化,时逢一位真人云游突至茅山,想来,此即机缘。他定会随你们去的。”

那真人青衫飘逸,似尘世之人,又不似尘世之人。来到满山家,门前狗不吠,树上鸟不鸣,刚将手覆在满山额头,那昏睡中的满山竟然流下泪来。

真人拉着满山的手,似飘似走地游在满山梦中。

没有黑白二蛇,只要身着白衫的女子,和身穿黑衫的男人。

两人见到真人,双双跪下。

真人说:“吴情,桑槿,你二人奔赴人世至今,已三世。其中恩怨相生,又终归得以相报,是为平衡之道,更为因果不空。”

真人又说:“吴情你有魄无魂,这一世肉身已灭,修真已到了尽头,又何必纠缠一个弱小的孩童不放。”

吴情说:“师父,吴情三入归墟,受尽孤单、征战与思念之苦,用身体之极痛换来此第三世归隐修炼,每日与桑槿于深山中静心专念,从不曾惊扰凡人生活,更不曾杀生害命,修炼三百年方成如今之身,却被这顽劣之童断了修真之路,吴情不甘!”

蛇为纯阴之物,龙为纯阳之物。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蛇为了缩短修炼时间,而吞食世间阳物,此种往往在修炼后期会异化为蛇妖,完全背离了修炼本真。

真人听了吴情这话,轻轻摇头道:“吴情,万事万物,生生世世,因果不空。前一世你为征战将军卢信芳,无数百姓因战乱流离失所,你杀敌无数,却不知这‘敌’,本质上也为灵性之物,如今几世轮转,你今生所遇,并非偶然。”

真人又说:“天道不可逆,你二人企图以蛇身修炼为龙,本就是逆天而行,且不说因果相随,你本该落得这样的结局,只说你肉生灭后依然怨念深重,对满山缠结不断,有此贪怨之心,又如何能够成仙?怕是即使修炼千年,也是落入妖途。”

吴情不语。桑槿亦不语。

真人说:“你二人三生三世,已经尝尽人间征战之苦,守候之苦,情爱之苦。若愿与我同去,此后便专心跟随为师。若你二人依然执念不放……”

桑槿抬起头,说:“师父?”

真人说:“吴情肉身已灭,本无魂,七魄将在七七四十九天消灭殆尽,此后便与这天地之间尘土无异。桑槿,你或可继续修炼,苦挫未知,且修真渡劫之结果,不可料,不可期。”

桑槿又低下头,说:“桑槿知道。”

由阴蛇修炼为阳龙,必须与本命抗争,忍受强大的自然之力渡过不死这第一关口。之后需于深山老林中潜心修炼上千年,独来独往,无欲无望,须经过无数次艰难蜕皮。

蛇修五百年为蛟,蛟修一千年为龙。

其过程越到最后越艰险。在化龙最后一个阶段,需要走蛟,凡人封正,最后于极端恶劣天气之中直飞升天,在飞升之时离开自己的肉身。其间需避开无数闪电击劈。稍有一点闪失,便前功尽弃,几千年轮回修炼,皆化为虚无。

千难万险,修成真龙之者,寥寥无几。

但桑槿依然只说了一句:“桑槿知道”。

真人明白,此二人,心早已执于修炼化龙。千年三世,已经到了今日,若继续,尚有一丝希望;若放弃,哪怕再为自己身边长生不死之小童,也不会甘心。

包括吴情,他宁愿魄散消弭,助桑槿继续修炼之力。

满山只觉眼前之景象若真若幻。他只是一介凡人,喝过忘情水的凡人。

但吴情与桑槿不同。生生世世的恩情与眷念一幕幕在眼前滑过,直至桑槿被眼泪模糊了双眼。

一世人鹿相守,温情相伴;二世相爱与久别,用所有隐忍换来死亡之前的重逢。今世终于盼来共同修炼,纵然此行万分凶险,纵然此行成败未知,二人皆无所怨悔,只是如今,千恩万念,都将在此时之后终结。

终结都在无语之间。

真人牵着满山的手消失在暗雾之中。

满山醒后失去所有记忆。而吴情与桑槿依然长跪不起。

桑槿始终陪伴于吴情身边,直至吴情一魄接一魄消散殆尽。

唐朝末年。

江西三清山深处,有一户隐于山林中的茅草屋。里面住着的,是刘生与他的妻子殷氏。

是因为和仙家有深机缘的 被允许 也是合乎机缘的才会产生附体的现实 因为仙家不是随便可以任意附体在人或者是其他动物身上的 满意请采纳不满意请追问

此二人本为玉山州某城一对普通人家的夫妻,因成婚多年未有生育,刘生家人欲休殷氏再娶。刘生与殷氏皆不情愿,便携了一些细软银钱隐于三清山山间,每日靠耕种过日,偶尔下山购得生活之物,除此从不出山,生活倒是平安乐和。

奇妙的是,自从二人隐于山中,先后得了一女一男两个孩子。

在小儿三岁上时,儿女先后都得了怪病。夫妻二人曾背着他们到山下求医,医生皆说这病没见过,不高热而昏厥,身体挺直,怕是要夭折。

那殷氏守着一双儿女,日夜泣哭,刘生更是恨不能用自己的命换来一双儿女的健康。

直至某天夜里殷氏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清秀女子着一袭白衫,见了她便叫姐姐。

她说:“几世轮回,湛姐姐与上官世和终于能为一对佳偶。只是可惜累世怨债,害得今世一双小儿遭受此种罪苦。为回报姐姐前世相帮相扶之恩,燕婉愿相救。”

殷氏听得一头雾水:她为何称自己为“湛姐姐”?燕婉,又是谁?

白衣女子并不解释,说道:“请姐姐于明日清晨到院中,挪开那口大缸,掘地三尺,里面会有一条白玉大蛇。它尾部蜷卷之中,有一颗黑色珍珠。姐姐将这珍珠取出,再于那白蛇身上拔下鳞片三片,之后将珍珠与鳞片碾碎,做成两粒药丸喂于两儿。”

“只是请姐姐见到那白玉大蛇时勿惧,而取其鳞片之后,依然填土挪缸,务必护它周全,勿伤。”

殷氏醒来之后,将此梦半信半疑地讲与刘生听。刘生当即挪缸挖土,一切所见均如白衣女子所言。

当下殷氏跪在白玉大蛇面前。之后按照白衣女子所言,将药丸喂于一双儿女,不日,皆痊愈。

若干年之后,刘生与殷氏后人翻盖房屋,因着从前的传说,大家于将信将疑之中挖开曾经挖出白蛇之处时,里面只有一洞,空无一物。

北极真人所言句句不虚,字字为真。

五百年为蛟,再一千年为龙。那白玉蛇于深山老林中日夜修炼,已为一条白玉巨蟒。此间不伤一命,不惊一人,数次艰难蜕皮之时,世间几度花红柳绿,几度沧桑变换;天地间几度风云跌宕,几度君臣轮转。

只有这白玉蟒,带着几世的记忆却不动杂念,千载孤寂。北极真人与吴情,自渡与渡人,皆化为心中成龙之唯一意念。

终待化蛇为蛟之日到来,一难又一难,成败立现。

公元1940年。安徽天柱山。

这天下午,一位修道的童子随师父在深山之处行走,突然林中树林簌簌响动,一条白色巨蟒出现在他们面前。小童子吓得倒退几步,指着这巨蟒半天,刚要脱口而出“大蛇”,却师父一把捂住嘴。

那白色巨蟒并无攻击的举动,而是慢慢地将身体盘成一个圈,抬起头望向师徒二人,随着口中鲜红的信子不断伸缩,头也在不断轻点。眼神温和渴盼,分明是一副有求于人的样子。

道长明白了,他们遇到了需要封正的蛇。

道长走至巨蟒面前,说:“你这一条龙,势必也是吃了许多苦头,才能到达今天这一步;也势必是我们有着复杂莫名的因缘你才会找上我。逢水成蛟,遇海化龙,切记莫伤人命,不扰苍生。去吧!”

谁知那白色巨蟒真如听懂一般,以头点地似人三叩首,转身便缠绕于树间消失了。

道长拍拍被吓得愣住的小童说:“这巨蟒一心成龙,正道修行,如今机缘到了,需要得到同是修道之人的一句‘封正’,若你当时脱口喊出‘大蛇’,那它便现无成龙的机会了。它潜心修炼千年才得到这样一个机缘,却被你误叫,日后又怎肯善罢甘休呢。”

小童子听得呆愣半天。

“师父,那么所有蛇都可以修炼成龙吗?”他问。

“凡有此身者,未必有此心;凡有此心者,未必肯走正途。若通过邪径修炼,不成龙反成妖。即使正途苦修千年,如今天之封正机缘也是可遇不可得。之后还需于暴风雨中走蛟,走蛟之后还要于猛烈雷闪之间升空。终化成龙者,寥寥无几啊!”

小童子说:“吓!那我们修炼是不是也要这样难?”

道长说:“问世间谁人无忧?唯神仙逍遥无忧。人人都道神仙好,人人都想做神仙。岂知那修仙长生是夺造化之能的逆天举行,凡逆天而行者,必会受到天劫的制衡考验,飞升之路极为坎坷崎岖。”

小童子问道:“师父,什么是天劫?”

道长说:“天劫即天雷,此为上天对逆天而行的修真者给予的阻拦。所谓‘元婴好修,渡劫易灭。’修炼者十之七八被天劫劈得魂飞魄散连元婴都无法保留,十之一二知道自己渡不过天劫而选择修为散仙或妖仙,最终渡劫成功者,尚不足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道长又说:“何况这只是一个牲畜,比人类修真渡劫,又难上千百倍,走蛟之路,九死一生啊!”

道长越走越远,小童子却频频回首,看着那白色巨蟒曾盘踞过的地方,又看着它离去的方向。

一片安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1948年盛夏,湖北荆门某镇偏僻的村庄内,发生了一件奇事。

是年夏天接连暴雨,洪灾泛滥,小村遭遇了五十年不遇的洪灾。

洪灾来临,别说干农活,连家门都出不了。农人统统躲在家中,祈盼这雨早些停,洪灾早些过。

农历七月初一凌晨一点,村民段国芳起身出门,躲着雨溜到墙根下小解,刚刚解开裤绳,突然大地一阵晃动。

“不好!地震了!”段国芳早已没有了尿意,甚至来不及系上裤绳,想要冲到屋里把老婆孩子叫醒,回头间,他却惊呆了。

房子对面的山沟间一条巨大蔓长的黑影正从山顶而下,随即钻入河内。只见河中两只灯笼在向前飘浮,露出黄色的耀眼的光芒。

段国芳突然想起老辈人说的“走蛟”。

蛟成龙不易,需要趁着洪水泛起之际顺水而下,其眼如灯,遇桥则止。因为人们害怕走蛟带来灾难,凡有桥处必挂斩龙剑,平时蛟无法从桥下钻过去,就顺着发水之势,让水漫过桥,才有可能过去。

但在这个过程中,不得毁坏农田,不得毁坏房屋,不得毁桥毁路,若一个不小心,便即遭天谴,永无成龙可能。

段国芳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传说中的“走蛟化龙”,此刻竟然就在他眼前!

段国芳呆得无法说话。

雨越下越大,时不时伴着雷鸣电闪。那蛟目光如炬,所经之处轰然作响,惊飞树中鸟,惊跑林中野兽。这蛟入水后顺着大水过桥,巨大的尾部左右摇摆,却摇摆得极为小心,尽量不伤岸上一屋一田。

只见这蛟速度越来越快,疾驰向前,突然纵身一跃腾空而起。河水被激起巨大的波浪,霎时风烈雨大,电闪雷鸣,段国芳明显闻得一股浓烈的腥气。

在闪电的映衬下,那巨大的蛟如白玉般皎洁,四爪伸直。它在走蛟时褪去属于蛟的鳞,在飞升中生出属于龙的鳞。

这身影是桑槿。是烟色的鹿念樘。是裴燕婉。

又仿佛谁都不是。北极真与吴情,生生世世的追寻,统统在此刻化为腾空成龙的信念。

修炼千年,蛰伏千年。此时它用尽全部力气,生则成龙,死则化灰,生生世世,永远消于宇宙天际。

天,终究是怒了的。

电闪雷鸣,数股齐发,凡是逆天而行者,天必诛之。

“桑槿,你悔么?”

“师父,我不悔。凡九死一生之事,势必已是对死做了更加充足的准备。违天道之命,历极致之劫,若不必成,则必死——无论何种结局,桑槿都不愧曾为天地间一生灵。”

“桑槿,你悔么?”

“吴情,我不悔。你我只是植物之身,本就有魄无魂,几世轮回相依相随。我不修散仙,只修真身。数世恩怨已然了结,无惧无畏,无挂无念,历无数跌宕流年,经千年孤寂。若不能与日月永生,便与你一样魂魄尽散,还生灵本质之虚无。”

白玉蛟在闪电中飞升,忽隐忽现,若明若暗,渐渐地,它越飞越高,像远飞的风筝一样越来越渺小…

段国芳正在愣神凝望之际,突然一道强烈的闪电正中白玉蛟身,同时又接连几股闪电将它击中,霎时间,只见白玉蛟灰飞烟灭,裂成无数,飘飘然消失在暴风雨中。

后记

翌日,竟然风雨骤停,天朗云清,风和日丽。

暴风雨过后的小村庄,显得格外清净。除了段国芳,没有人知道前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段国芳,此后沉默不发一语。

几日过后,人们震惊于退了水的河道上宽大的印记,似乎有过庞然大物爬行而过。老人们说,前一段的暴风雨,怕是有龙在渡劫了。只是房宅田地未毁,道路桥梁未毁,没有人知道它是否渡劫成功。

从此以后,这村,叫白龙村;这河,叫白龙河;这桥,叫白龙桥。

生生世世,明明灭灭。去了不再来,来了终归去。

这世间再无吴情,再无桑槿,只留下了北极真人亦真亦假的传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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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旗

自媒体人,东北女子客居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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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年轻时更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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