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巢湖滨湖湿地一角。李方晖摄
独拥巢湖,也给合肥带来压力。因为,巢湖的污染问题一直是各界关注的焦点。
巢湖污染始于20世纪60年代后期,尤其进入80年代后,湖盆淤积,水质恶化,总氮、总磷含量严重超标,湖岸大型水生植物相继衰败,蓝藻逐渐从西半湖蔓延到东半湖。湖水一度呈现出可怕的腥绿色,臭气熏天,严重时甚至舟船难行。
10年过去。2022年,一场关于巢湖治理的新闻发布会召开,来自大湖的消息令人欣喜——
2012年以来,在巢湖流域经济总量翻了两番、城镇人口增长近一倍的承载压力下,巢湖治理依然取得阶段性成效。全湖水质大大提升,巢湖湿地生态功能凸显,湿地资源记录的植物数量较2013年翻了一倍有余,东方白鹳等重现巢湖。巢湖的生态旅游效益日益彰显,154公里的环巢湖观光大道建成。
十年艰辛,十年努力。大湖的故事,还是从大湖里的主角们讲起吧。
又见清清湖水
清晨6点,方彪准时醒来。唤醒他的不是窗外林子里的鸟鸣,而是林子之外巢湖的水声。听到水的召唤,他立即起床,简单洗漱,便往湖边走去。这已是他10年来的习惯,只要不出差,他每天必在滨湖森林公园里步行2万多步。
作为一个老合肥人,方彪对巢湖不陌生。小时候,他喝的就是巢湖水。那时候,巢湖的水可甜呢。可是,到后来,巢湖的水越来越浑浊。一打开水龙头,难闻的气味就弥散开来……
2012年8月,50岁的方彪没想到,会被调到巢湖治理前线,参与环巢湖16.8公里湖岸线生态保护区的修复提升工作。当他第一次来到巢湖边时,只见一片荒滩萧瑟,只有退耕种植的杨树林单调地站立,而不远处湖水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就这样,方彪成为巢湖纳入合肥后的第一代治湖人。治湖先治岸,治岸先植树。那些年里,方彪带着员工在巢湖岸边种下了几百万株的各种树木。“一年成活,两年成林,三年成景”,方彪下了这样的决心。几年下来,滨湖国家森林公园逐步更新栽植适宜树种约290万株,新增林区面积3000余亩,林下实施林相改造5000余亩,从单一的杨树林成为混交林,形成了稳定的生态系统。“鸭子摆队,松鼠遛弯,兔子乱窜”,喜欢说顺口溜的方彪高兴地总结。
走到了十五里河口,方彪身上出了些微汗。朝阳升起来了,他停下了步子。眼前,是一片连绵的杉树林,水杉、池杉、落羽杉,900多亩湖岸边,12万株红杉树泛出好看的橘红色,层林尽染,万树红遍。这么早,方彪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欣赏这美景。却不料,林子边,一下子涌出来几十人,都手持相机在此拍摄美景。
方彪继续往前走,到了万年埠,快到巢湖岸边了,脚下是流向巢湖的溪流。水面清澈,游鱼往来,亲水平台上观鱼的大人孩子们发出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7点多钟,方彪走到了巢湖边,清清的湖水轻轻地冲刷着湖岸。这水声,同样在他的心中激荡着。
鸟儿归来
9月18日一大早,安徽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师、巢湖生物多样性调查鸟类项目负责人虞磊和他的三位同事,就已经行走在巢湖边的十八联圩湿地上了。
晨曦初露,湿地刚刚醒来,浅水滩涂上生长着芦苇、柳树、荻、茭芛、红蓼、叶蓼等植物。就在这时,同事的望远镜盯住了一个方向,接着,他们听到了一串迷人的鸟鸣。虞磊赶紧拿出记录表,记下日期、天气、温度、风向等,当然最重要的是记录下鸟种的相关情况。
这是他们今年秋天新一轮鸟类迁徙期调查的第一天,距上一次夏季调查结束过去了20天。20天前的记录表上,虞磊和同事们在十八联圩湿地发现了27种鸟类,每一种都做了详细的记录,如骨顶鸡,这种候鸟已经变成了巢湖的留鸟。上次的发现,让虞磊和同事们非常高兴,巢湖湿地的生态保护作用在鸟类身上表现得太明显了。
虞磊从2006年开始就关注巢湖鸟类了,那个时候湖水生态遭受很大破坏,鸟类爱吃的鱼虾与水生植物等大大减少,很多本来适宜在巢湖生活的鸟类都消失了踪影。2010年,虞磊曾经在巢湖上空发现小天鹅,但是由于缺少吃食,小天鹅们在巢湖岸边稍事休息便又飞走了。
重建湿地系统是治理巢湖水体富营养污染行之有效的办法。2022年,随着十八联圩湿地三期工程完成,总面积100平方公里的环巢湖十大湿地全面建成。从空中俯瞰,巢湖仿若银盘镶嵌于安徽大地,环巢湖十大湿地犹如一块块翡翠“串珠成链”,筑起环巢湖水生态、水安全的屏障。
随着巢湖湿地的恢复建设,虞磊和同事们发现巢湖的鸟变多了。去年底,虞磊发现成群的小天鹅又来到巢湖十八联圩,这次,它们从“过客”变成“住户”,足足生活了4个多月,一直到今年的2月才离开。
去年“五一”,虞磊和同事们在巢湖湿地里发现了20多只黄胸鹀。这是个令人惊喜的发现,因为黄胸鹀存世数量不到2000只。虞磊向有关部门建议,湿地边的水稻、油菜,留一部分给鸟类食用。
一鸟叫,众鸟鸣,在虞磊听来,鸟儿们仿佛在欢唱。
鱼翔浅底
9月23日,午夜12点,环巢湖大道大张圩段,一辆渔政巡逻车停了下来。李先军和两个同事一起下了车,沿着湖堤察看有没有非法捕捞和夜钓的人。
晚风从湖面上吹拂过来,星光在湖水里荡漾,不远处一条大鱼突然跃出水面,“啪”的一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李先军呼吸着这湖风,这是他熟悉的大湖的气息,他脚下站立之处正是他原先所在的村民组地块。
然而,随着巢湖污染加剧,渔获越来越少,以前一条虾笼能逮二斤湖虾,后来能有一二两就不错了,而且虾子还特别小,大虾已经难得一见了。每天驾船在巢湖上,看着蓝藻漂浮,李先军愁得眉头打结,他为巢湖的鱼担忧,也为自己一家的未来担忧。
2014年,巢湖开始实施渔民禁捕退捕转产工作。李先军看到了曙光,尽管不舍得放下做了大半辈子的营生,但他还是和堂兄弟三家一起将渔船、铁划子和捕捞证全都上交到了渔政站。李先军获得了一次性补助25万元,又分到了安置回迁房,他一家都洗脚上岸了,一下子从渔民变为市民。
不做渔民后,李先军在城里建筑工地干了一段时间,可他放不下他的巢湖,隔十天半个月,就要骑着自行车到巢湖大堤、到他曾经的老家去转转,否则就觉得心里慌慌的。后来,父母年纪大了,他更离不开家了,便应聘到当地渔政站成了一名“护鱼员”,协助渔政人员管理巢湖。“一周有5天都可以在湖边,太高兴了!”他逢人便说。
2020年起,巢湖开始实施全域十年禁渔,加之这几年持续进行增殖放流,巢湖的鱼虾多了,鱼翔浅底的景象又重现于巢湖。
夜已深,要交班了,听着湖里的动静,李先军感到欣慰极了,这样的好日子,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稻花香里
黄昏时分,宫为银习惯性地来到稻田里,闭上眼睛,凑到灌浆不久的稻穗上,久违了的水稻的香气一阵阵袭来。
眼前的稻田,正由葱绿转成黄绿,还有一个多月就可以收割了。田里已经不需要贮水,田缺打开,水细细地流入沟渠里。沟水清亮,宫为银用脚一跺田埂,水里的泥鳅慌作一团,迅速钻入泥里,搅起了水花。
巢湖沿岸一直被称为“鱼米之乡”,水稻是这里的传统产业。自小在巢湖岸边长大的宫为银,插过秧,割过稻,后来上学又学的是粮食工程,上班后一直在粮食储运单位工作。他对水稻充满感情,“稻花是香的,可是,随着化肥农药的大剂量使用,这种香气消失好多年了”。而去年,宫为银在巢湖岸边终于又闻到了久违的稻花香。
巢湖污染的一个重要源头就是农业面源的污染,农民种植水稻大多采取粗放式的撒播方式。稻田长草了,就撒除草剂;稻穗生虫了,就喷农药;稻禾长不好,就下化肥。过量使用的化学肥料和农药最后都流入巢湖。
2021年初,在一家粮食企业做管理的宫为银回到了巢湖南岸的槐林镇,流转了2000亩农田,尝试用新的思维种植水稻。
宫为银本来家在城里,而现在却越来越喜欢待在田野里了。通过两年的综合治理,他发现稻田里的鸟多了,水质也改善了,水沟里鱼虾多了。紫云英花开时节,这块田野又成了网红打卡地。
不知不觉,宫为银走到了稻田深处,一处稻窠下,猛地窜出一只黄褐色的野兔子,和他对视片刻,立即拔腿飞奔。宫为银也吓了一跳,随后他就笑了。仿佛在呼应他,一畈的稻穗摇曳,散发出好闻的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