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有栖川有栖《黑暗旅馆》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往事回忆火苗在一阵西风的猛烈煽动下忽地一下子窜了起来,一眨眼便将整幢五层大楼包围了起来。火光映红了四周漆黑的夜空。“消防车怎么还不来啊?”“火警报了都有五分钟了吧?”从看热闹的人群中不时地传出一阵阵焦

往事回忆

火苗在一阵西风的猛烈煽动下忽地一下子窜了起来,一眨眼便将整幢五层大楼包围了起来。火光映红了四周漆黑的夜空。

“消防车怎么还不来啊?”

“火警报了都有五分钟了吧?”

从看热闹的人群中不时地传出一阵阵焦虑的声音,火灾现场浅间旅馆那边飘过来的火星纷纷落在人们的头顶上。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人是刚从火海中脱险的旅馆职工和住宿的客人,此刻他们正惊魂未定地仰着头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束手无策。

“里面还有人呢!还有没有逃出来的人呢!快想办法救救他们吧!”

“快想办法?已经没有办法可想了。里面可是火海啊!难道老大爷的亲人还没有逃出来吗?”

“那倒不是。我是实在看不下去啊!”

“话是这么说的……”

火苗像生风似的不断地朝四周蔓延,大火还在显着淫威发出轰轰的巨响,听上去像是有什么笨重的东西在倒塌。总之,火海中的旅馆内外是一片绝望的哀鸣。

“快看!”

随着一声叫喊,人们纷纷抬起头朝五楼的窗口望去。从窗玻璃上映出了一个人影,好像是一个男人,正摇摇晃晃地朝窗口靠过来。突然那个身影又看不见了,大概是被一阵浓烟熏倒了。

就在人们痛苦地面对着一个濒临死亡的人而感到无可奈何的时候,终于听到消防车的警笛声。不一会,消防车和救护车穿过看热闹的人群来到火灾现场,身穿银色消防服的消防队员们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下车,拉着水管朝消防龙头奔去。

“喂!五楼上还有人!”

话音刚落,消防车上的云梯便噌噌地朝着五楼窗口伸了过去,一名消防队员毫不畏惧地顺着梯子爬了上去。下面的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这惊险的一幕。

那位戴着防毒面具的消防队员爬到窗口用一把太平斧头砸开了窗玻璃,顿时从里面喷出了一股黑色的浓烟。只见那位队员勇敢地将脚朝窗台上一搭飞身跃了进去。紧接着,又有一位队员登上了梯子。楼下围观的群众不由得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大约十秒钟后,黑烟中露出了一顶银色头盔,是一位消防队员扶着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在五楼窗口。见到有人得救,人群中发出了一阵为之庆幸的欢呼声。这时,两台消防车接好水管开始放水,水柱朝着火势最猛的四楼窗口喷了过去。

从五楼窗口救出的男子虽然显得精疲力竭,但当等在梯子下面的消防队员准备去扶住他的时候,他还是挣扎着用自己的双脚站稳了。那位将他救出的消防队员见状,对下面的同伴竖起一个手指,一转身又消失在浓烟中。他的手势大概是想告诉人们还有一个人没有救出来吧?人们情不自禁地为这位消防队员的敬业精神而感动。

那位得救的男子抓着消防队员的肩膀慢慢地下了消防车。他看上去四十刚出头,身上浴衣的前襟大敞着,正在不停地咳嗽。抬着担架的消防队员头顶着漫天飞舞的火星跑到这位男子的身边。

“真壁先生他……”

躺在担架上的男子轻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这位真壁先生可能是跟他一起的吧?

“放心吧。马上就会得救的。”

戴着头盔的消防队员俯身在男子的耳边轻声安慰着。尽管,这样他还是仰起头不安地望着自己住过的房间。

这时,戴着防毒面具的消防队员的身影又在五楼窗口出现。这回得救的又是一位男子,身上的浴衣跟刚才的那位男子一样,看上去比那位要衰弱得多。是两位消防队员扶着这位得救的男子出来的,其中的一位消防队员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一转身又冲进了黑色的浓烟中。里面一定还有人没有救出来。

“肯定还有女人在里面,刚才我听见了女人的哀鸣。”

听到人群中有人这么一喊,众人的眼睛就像钉子一样钉在了五楼的窗口上。

消防队员将第二位男子救到了地面以后,便又戴上防毒面具再一次爬上了消防云梯。他紧跟着战友的身后冲进了五楼的窗口。

这时又有三台消防车赶到了现场加入了救火行动。火势丝毫没有减弱,眼看着就要爬过五楼的窗口。

又有一位消防队员爬上梯子冲进了浓烟。几乎就在这时从四楼传来了一阵巨响。

人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消防队员们的身影再一次在窗口出现。

在等待中度过了漫长的几分钟后,一对父女模样的男女被两位消防队员抱着从地狱中逃了出来。

“都得救了!都得救了!”

消防队员们互相转告着这个值得庆幸的消息。

不过,无论是现场的群众还是消防队员们都知道有一位消防队员还没有离开大楼。因此,两位消防队员将那一对男女安全救到地面以后,又转身爬上梯子去营救自己的伙伴。

位于浅间山麓的旅馆火灾终于在凌晨一点零五分被扑灭了。旅馆职工和客人**有轻重伤员九名,没有出现死者。一名只有三十五岁的年轻的消防队员因公殉职。

密室大师

定员二百人左右的阶梯教室里差不多坐了一半。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是圣诞前夜,又是上午的第一节课,有这样的出席率也算不错了。我这样想着在最后边靠门口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站在讲坛上的副教授是我的朋友,他松松地打着一根细领带浅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在讲课。

“当然,我们不得不说犯罪学是一门科学。将众多惨不忍睹的事件收集在一个盘子里,再洒上一些常识的粉末就可以定论的话,破案不是太简单了吗?如果犯罪学是这么简单的一门学问的话,那么还有必要学吗?就像总是有一些自作聪明的人去贬低职业棒球评论家和电影评论家一样,犯罪学是不是也只能甘心位于甚至于比他们还要低的地位上呢?”

他说话的口气还是跟往常一样冷静,一只手依然托着下巴。第一次听他讲课的人说不定会想,这位年轻的副教授是对自己的工作不满意呢?还是心情不好呢?实际上两样都不是,是因为他太困了。

“但是,如果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科学家的样子也是十分危险的。以人的内心世界难以踏人为理由,用假科学来回避无法解释的事情更是愚蠢的。譬如说,你们各位都相信你们天生就是罪犯这样的说法吗?或者相信犯罪的性格是遗传的吗?”

他说着,目光在学生们中扫视了一周,途中与我的目光对上时,他却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有人认为罪犯是天生的这种想法是一种偏见,但也有人认为这种想法偶尔会有被完全言中的可能。我们已经超越了伦布罗素和富顿的天生犯罪之说。我们不齿那种认为罪犯大多是鼻子歪、额头窄小的人种的理论和充满了欺骗性的统计,我们认为它是一种几乎没有案例可举的恣意性的东西。但是认为犯罪者是天生就与人类世界格格不入、是怪物等一类的想法仍然被众多的拥护者所肯定这一点来看,你们当中也一定存在着从内心难以否定这种观点的人吧?持这种观点的人们经常会巧妙地收集一些案例来说明他们的观点。你们知道朱克一族的故事吗?”

没有人回答。他用手搔了搔长满了白发的头发。

“也没有人读过西村寿行的《血影》吧?”

副教授的问话有点奇怪。作为一名推理小说作家的我也没有读过。于是,我预感到接下来的话将会非常有意思,便打开了笔记本。

“在一八七七年,一位名叫理查德·达克迪尔的美国学者开始进行了某项研究。他先假设犯罪者都带有一种犯罪性的因子;而且这种因子带有遗传性,然后再立证进行证明。他挑选了名叫朱克的罪犯作为样本,在对其家族几代人进行了调查以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一直调查到一百二十五年之前的祖先为止,朱克家的血亲及姻亲还有与他们住在一起的人,总计应该有一千二百人左右。在这些人当中,达克迪尔对他们的血亲五百四十人、姻亲还有同居人一百六十九人进行了更进一步的调查。这七百零九人到底是怎样生活的呢?结果他发现其中曾经犯过罪的人有七十七人;给别人当情妇或者是吃软饭的,在性生活方面自甘堕落的有二百零二人;沦为乞丐被国家有关部门收养的看破红尘者有一百四十人。也就是说共有四百二十一人是有问题的。当时,他挖掘出来的人数只占朱克家族子孙总人数的百分之五十九,其中有问题的人数竟然占推算出来的一千二百人的百分之三十五之多。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数据啊。看,就这样,所谓犯罪是通过血缘关系遗传的一说就成立了。朱克一族被称为森林人,据说他们在恶劣的生活环境中不断地重复着近亲通婚,因此使这种含有浓密的犯罪因子的血缘得以遗传并保持下来。还有一种说法是,仅仅是十九世纪上半叶当地州政府就为这一族人花费了超过一百三十万美元的开支。”

虽然我并不是特意来听课的,但是我还是将这些具体的数据记了下来。当然副教授也是边看着笔记边讲的。

“虽然同样是实验调查的结果,你们是不是会认为这种说法比伦布罗素的学说更有说服力呢?但是,这里面实际上存在着一个陷阱。如果说从一八七七年开始回溯到过去一百二十五年的岁月的话,就说明达克迪尔将调查的手一直伸到了一七五二年。那么,他真的有这么长的手吗?事实上,在十八世纪的美国政府和法院的档案根本就没有得到完善的保存。所以可以说这个调查结果的真实性是值得怀疑的。一九o七年名叫爱思德卜洛克的研究者继续达克迪尔的研究对朱克一族进行了调查,发现之后的犯罪者的发生率竟然减少了一半。这也表明了将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姻亲和同居人也计人调查范围之内的做法是非常粗糙的。这与他原先提出的犯罪是生物学上的一种遗传的假说相矛盾。至此,达克迪尔关于《朱克家族的研究》的报告就失去了它的真实性,被扔进了迷信的盒子里。”

既然是迷信学了也没用,我停止了记录。

“但是,到现在还是有研究者对着显微镜在寻找犯罪者的染色体中是不是存在着不同寻常的因子。他们是想从中找出科学根据来证明犯罪者是怪物,是另类,与他们所谓的正常人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

“话虽然有点扯得太远了。不过我认为这种观点是危险的。科学就是要追求真理,并不是妄想者的守护神。你们明白了吗?”

学生们都在点头。

“好吧!”他看了看表说,“讲了这么多题外话,时间还剩下五分钟呢。今天说得太快了,就讲到这儿吧。那就让我们明年再见。各位学习认真的好同学,祝大家圣诞快乐,也祝大家过个好年。”

就在他准备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坐在前排的一位女生大声地说:“也祝老师圣诞快乐,新年快乐。”副教授微笑着对那个女生挥了挥手。

我拿起放在脚跟边的旅行包,从教室后门的楼梯跑了下去。

“辛苦了!”

我赶到教室前门口逮住从里面走出来的他打了声招呼。教室里拥出来的一大群学生从我们俩的身边走了过去。

“喔!有戏!躲在教室的后排一边听课还一边记了笔记?是不是准备将我刚才说的那些内容作为你下一部作品的题材啊?”

尤其是我的名字。先简单地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有栖川有栖,三十二岁,职业是专业推理小说作家,年收入差不多维持在普通工薪阶层的水平。以下的内容务必注意,因为我不打算再重复第二遍。我的这个恐怕在全日本都找不出第二个的名字,是我母亲为我起的,并不是像什么伊达呀、粹狂之类的笔名。再有,我的性别是男性。

“是啊,说不定什么时候能让我借用一下。”

我因为是在大阪生大阪长的,所以一口关西口音。而我这位生于北海道札幌跟着父母辗转各地长大的朋友却说着一口标准的东京话。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家伙要那样急吼吼地记笔记。”

说话的副教授名叫火村英生,与我同年,是这所大学里最年轻的副教授,主讲母校京都英都大学社会学部犯罪社会学的课程。顺便说一句,我也是英都大学的毕业生,与他在学生时代就是朋友。至于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在这儿先就此打住,容我在后面作详细介绍。

“你才辛苦了,提着个旅行包。在京都车站等着我不就行了嘛。”

我们俩约好了,今天出去旅行。虽然他说的有道理,但我只是想看看好久不见的他上课的样子。

“走吧!我马上就去拿行李。”

说完他扭头就走。我赶紧追了上去。

“刚才上课的内容到车上继续讲下去好吗?”

“不行!”火村停下了脚步,看着我说,“我还要赶着将真壁圣一的新书看完呢。”

“你真够朋友啊。这才叫辛苦呢。”

“人活着本来就是辛苦和受累嘛。”

我们俩要去的是位于北轻井泽的,我的同行真壁圣一的家。正因为如此,作为被招待的客人火村才在一种使命感的驱使下打算将他的作品看完。

但是事与愿违,可能是因为起了个早,刚上完他最讨厌的第一节课的缘故,一上新干线列车他便歪着头睡着了,连窗外美丽的琵琶湖也来不及看一眼。真壁的那本新书被插在前座椅背后的口袋里。我看着他那副样子,从旅行包里取出跟他一样的那本书看了起来。实际上,我与他做好了同样的打算。

书名叫《第四十五号密室》,是一本描写密室作案的推理小说。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真壁圣一是个怎样的人物吧。刚才我虽然说了是我的同行,不过他与我相比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真壁今年五十岁。三十三岁时,因获得被誉为推理作家的龙门的金罗奖而成为职业作家。获奖作品《密室的死因调查》被认为是当时濒临消失的一种作品类型密室类作品的超凡杰作。记得在他隆重登场的那一年,我还是高中生。后来,他每年发表一部或是两部长篇作品,全部都是有关密室作案的。除了二十三部长篇作品以外,他还发表了三十二篇短篇,其中有二十二篇是关于密室作案的作品。虽然当时有人讽刺他是一个只会唱一首歌的歌手,但因为他严密的情节设计使每一部作品情节生动,引人人胜,连标榜自己是反真壁派的评论家也只好苦笑着说对他是“想怒又怒不起来”。

因此他当之无愧地获得了“日本的迪克逊·卡”的称号,这可是与被称为“日本的阿加沙·克里斯蒂”的女作家们是有区别的。因为他有几部作品曾经被译成英文在英美等国出版过。也就是说,就像杨·爱克斯特雷穆被称为“瑞典的迪克逊·卡”一样,这是英美等国的出版社给他的一种称号。有一个每年都举行的推理作家的聚会,明年将在加拿大的多伦多举行。他与美国著名女作家麦肯特·米拉一起被邀请出席安东尼·布切大会(世界侦探小说大会——ellry注)的集会。这不能不叫我羡慕不已。因为本人曾经半开玩笑地求出版社,当然是日本的出版社,把我作为“日本的埃勒里·奎因”包装推销出去,却被一声“你还是加油朝这个方向努力吧”给踢了回来。好吧,我的事就别管了。就在这个有栖川有栖还在奋起直追的时候,年方五十的真壁圣一就被称为“密室大师”了。

说句不能外传的话,这位大师看样子已经才思枯竭了,最近这几年有点不顺。大家一直都在议论他到底打算到何时才能扔掉密室进人一个新的境地。可是他到今天仍然顽固地拘泥于他的老套,连我都不得不感到吃惊。眼下又听说他正在设计第四十六号密室的情节,投入第二十四部长篇的创作。

我与他同在一家叫珀友社的出版社出书。有一次,在那家出版社的接待室偶然相遇,对方先跟我打了招呼,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时有电话来往。去年圣诞节,第一次被邀请到北轻井泽的他家里作客。虽说他的脾气有点古怪,但与我倒还挺合得来。两个月前的一次电话里,我在他面前第一次提起了火村英生这位性格独特的朋友,他马上就说:“圣诞节,请务必把这位朋友一起带来。”事后,我对火村一说,他竟然满口答应了。没想到这位副教授还看过真壁的几部作品呢。

“去年从伦敦回来的飞机上看过的那本《thekeyhole》写得不错。”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问:

“那叫《不可能的锁》。你是不是故意说成英文的了?”

“我在伦敦的‘murderone’书店里看见了,就买了一本。”

马达旺是位于被称为“伦敦的神保町”的查令十字街的一家专卖推理小说的书店。对于推理小说的爱好者来说那里是伦敦一景。火村虽然不是推理小说爱好者,因为我托他买几本书,他才去了那里。我能理解他当时看到英文版的真壁的小说时,情不自禁地买下时的心情。我也曾经在那里情不自禁地买下户川昌子和夏树静子的书。

列车到了名古屋,火村终于睁开了眼睛。

“肚子饿了,吃饭去吧。”

他手里拿着真壁的小说催着我走进了食堂车厢。接着,他便一边胡乱地往嘴里扒拉着咖喱饭一边贪婪地看着手里的书。

吃完饭回到座位上,我们两人又都捧着书看了起来。大约看完了百分之七十的时候,列车到达了东京。我们换乘山手线来到上野车站,再转乘开往轻井泽的特快列车。虽然这样转来转去的有点麻烦,但是比直接从京都到轻井泽要快得多。

有不少扛着滑雪板的乘客上了特快列车。我们俩找到位子坐下,车子一动便又捧起了书。杉井的招呼声,是在刚刚离开上野车站的时候听见的。

“在,在。有栖川先生!你果然也是坐这班车啊。”

杉井阳二弯着身子,他的脸快要凑到我的脸上了。他是一家大出版社青洋社的编辑,负责真壁圣一的作品。我也曾经因为一篇刚写好的小说受到他的关照。他看上去四十出头,头发上因为涂了不少摩丝服服帖帖地贴在耳朵后面,整个发型看上去与他的年龄很相称。他的爱好是攀岩和潜水。总是穿着一件英国名牌burberrys的风衣,是一个时髦的男人。

“我就坐在前两节车厢里。想看看有没有熟人,就转到这儿来了。”

他大幅度地转了个身,手指着前面的车厢说。

“这位是我的朋友火村,也受到了真壁先生的邀请。”

我将靠窗口坐着的火村介绍给杉井,他显得有些意外。可能是因为火村始终在埋头看书,没有抬头,看不出他是跟我一起的缘故吧。

“是吗?我叫杉井,担任真壁先生的编辑。今天是圣诞夜,顺便去先生那里催一下稿子。哈哈。”

他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陌生吧,用很随便的口气向火村作了自我介绍。副教授只说了一句“我是火村”,又低下了头。

“你就是英都大学社会学科的火村副教授?我从真壁先生那儿听说你要来。参加聚会的各位都很高兴见到你叼。因为都是一些靠描写和出版杀人故事谋生的人,所以能听到你的犯罪学讲座的话,简直就是最好的圣诞礼物了。”

听起来火村简直是为了他们的余兴才被邀请的。火村虽然心里在苦笑,嘴里还是恭恭敬敬地说了句“实在是不敢当”。

“先生他正在写的作品是准备在杉井先生这里出版吗?”

被我这么一问,杉井回答:

“是啊。船泽先生那儿的是下一部了。”

这位船泽是珀友社的编辑,他应该是在今天下午到达星火庄。圣诞之夜被真壁邀请到星火庄的客人有真壁的编辑、关系亲密的作家,还有其他好友等等。除了杉井阳二、船泽辰彦以外,还有布拉克书院的安永彩子也一定在星火庄等着我们吧?作品数量不多的真壁,出版的书限定在这三家出版社。听说“星火庄”这个真壁宅的名字取自他最喜欢的作品《星火庄的密室》那本书。

“今年的客人有哪几位啊?”我问。

杉井掰着手指数着告诉我。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船泽、安永,作家有石町庆太、高、桥风子。这么一算有几位了?”

“七位。”

“要招待这么多客人可是不容易啊。不过,受到真壁先生邀请的人也怪拘束的,并不轻松啊。”

我对他最后的那句话颇有异议。去年那一回,我亲眼看见他半夜里没有得到主人的同意,打开冰箱呢。

“好吧。那我们到了轻井泽再见吧。”

他神气活现地甩了甩头发走了。

“一下子邀请了七位客人,真令人吃惊啊。房子一定挺大吧?”

火村看着杉井离去的背影说。

“听说原来是真壁先生开贸易公司的父亲买进的一幢别墅,用来招待有生意往来的外国客人和作为公司职工的疗养所。”

“现在那家公司呢?”.

“还在。不过先生已经将公司的股份全部卖给了别人,只留下这幢别墅作为自己的住所。”

“有点太大了吧?”

“的确是。”

“先生好像喜欢住在既冷清又宽敞的地方。那里有我住的公寓和你住的宿舍的十倍左右大呢。”

我住的公寓在大阪的市中心,是位于夕阳丘的两房一厅。他住的地方是从大学时代开始一直住到现在的京都北白川的宿舍,面积只有六张榻榻米大小。

“可是,在圣诞夜被邀请到先生的家里,对编辑们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啊。难道大家不想与自己的家人或是恋人共度圣诞夜吗?”

“真壁先生倒没有强求。”

“说是‘如果可以的话’,但被邀请的人也不好意思说‘那我就免了’这句话呀。”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你刚才听到的那些人是不会的。因为大多数是单身一人,我想一定都很乐意来的。”

“我不是想取笑他们,可是受到邀请总不会是什么坏事d巴?”

“不要误会。虽说每年都是那几张老面孔聚在一起,可能是因为大家都非常投缘,所以谈起话来非常有意思吧!”

“像我这样的人闯进去,要是不破坏大气氛就好了。”

“你只要来点逗乐就可以了。”

“逗乐?”他歪着嘴说道,“把年轻有为的犯罪学学者说成是专供逗乐的小丑不应该吧?”

“失礼了。将年轻有为的临床犯罪学者说成是逗乐的。”

他轻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又埋头看书去了。

临床犯罪学者是我造出来的单词。因为我认为对火村英生来说没有比这个词更确切了。火村是离那些位于象牙塔顶尖上研究学术的学者们非常遥远的研究者。他的研究方法就是亲赴犯罪现场调查,与犯罪直接接触掌握第一手资料。有几次他比警察还要先找到线索,解明案情。虽说这些事情都没有公开过,但是这是事实。不公开是因为他怕会抢了警察的功劳,引起警察当局的反感,造成今后难以得到警察的配合亲赴现场考察。对于他来说,作为一名非公开的协助警察调查的人物是最明智的了。虽然与犯罪学者的素质没有关系,但是他好像很有侦探的天分。

作为作家的我来说,不是没有想过将他那些活生生的成功案例写入自己的小说拿去发表的时候。特别是在小说的截稿期快要到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时候,这种念头更为强烈。但我还是忍住了。这是我的自尊心。小说家不就是自己编故事吗?

我也埋头回到刚才看了一半的小说上,到了横川车站我已经全部看完了。小说的内容不是很理想。要是真壁直截了当地问我有什么感想的话,还真让我有点为难呢。

列车又开动了,我叹了口气将小说放进了包里,看着窗外的冰天雪地。要是北陆新干线一开通的话,窗外的风景就看不见了。想到这样的景色没有几次可以看了,心里不免有点伤感。

穿过漫长的过山隧道,马上就到了雪花飞舞的轻井泽车站。下了车到站台上,火村竖起黑色皮大衣的领子,点上了一支烟。

“这里果然在下雪啊。”

杉井往脖子上戴着围巾,走到我们身边。“只是飘点雪花,光是这点雪的话还不碍事。”

他与我一样双手插进口袋,抬起头望着乳白色的天空。东面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此刻给人的感觉是,说自己是站在地面上,还不如说是在天空的下面。

“开往北轻井泽的汽车和列车到达的时间是相互衔接起的,快走吧。”

列车离开了月台,杉井边说边快步朝检票口走。果然,车站前的汽车已经发动起来,等着从列车上下来的乘客。我们几个人一上车,车子就开动了。

穿过与东京的原宿相似的街道,汽车爬上了弯弯曲曲的白色山道。此刻我想起了一件让我十分尴尬的往事。不知是几年前的事了,总之是在一个交通非常拥挤的夏日假期里,汽车排起了长龙。就是在这条山道上,我的车的车轮脱开,最后请来jaf帮忙才脱离了困境。汽车通过挂着白线般的瀑布的那个地方时,我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火村又在打瞌睡。

“上个礼拜出版的真壁先生的新作怎么样啊?”

坐在前面位子上的杉井转过身来问我……

“果然是一部实实在在的作品啊。可是……虽说是一部力作,不过有时候会让人感到其中的疑点和布阵有点缺乏新意。”

“看起来不太爽气,只能算是一部凡作吧。”杉井似笑非笑。

“老实说就是一部凡作。”

杉井点着头。

“是啊,这部作品的确很一般。我也这样认为。可是要说真壁已经老了,又好像太早了。”

“能直接面对着他说这样的话的编辑好像还没有吧?”

[日]有栖川有栖《黑暗旅馆》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是啊。但是不说的话,又有问题。要是由我来说的话,听起来就不舒服。下次有机会还是让语气温和的安永去说说才好。”

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位小说家希望听到这样的忠告。

“你是在担心下一部作品的质量吗?”

这时汽车哐当一声摇了一下,将杉井额头上的头发震落了下来。

“还没有到担心的地步。但是,因为接连两三部作品都不理想,真希望在这里先生发挥出实力,写出好作品啊。到底是被称为‘日本的迪克逊·卡’的作家,在海外也有许多先生作品的爱好者。不过,有栖川先生的下一部作品什么时候发表啊?”

看上去他真的是顺便问一声的感觉。我并不是故意找茬,杉井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的。好了,不管这些。

“这次我是以大雨中的孤零零的山村为舞台的……”

“又是学生们被困在其中的故事吗?”

人家话还没说完就插嘴。什么“又是”啊,简直多余。真想说他两句,可是又正好被他说中,我只好作罢。

“是啊。因为是系列作品嘛。”

“是以大学生的我,那个有栖川有栖为主人公的系列吗?以前我就想问你了,那部作品中的有栖看上去像是有栖川的分身,是不是以侦探为模特儿的啊?”

四十岁的大男人还学着年轻人的口气说话,真想笑。

“没有特定的。不过也许……”

我朝身旁睡着的朋友瞄了一眼。

“火村先生是侦探一角的原型吗?”

“也许多少受了他一点影响。不过这位先生没有我描写出来的侦探那样有绅土风度。”

火村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不好意思,我没那么绅士。”

“啊,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那个……”

我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这家伙也真是的,睡醒了也该动一下啊。

“他就是这种人。”他对杉井说。“有栖川有栖是一个表里不一的男人,请多加注意。”

“你一直希望被人称为绅士吗?”我还了他一句。“那好吧,我说错了,向你道歉。不过,真可惜,接下来的才是我想要介绍你的话呢。火村英生这个人虽然粗看没什么绅士风度,性格有点扭曲,只有本人一个朋友,但是他在犯罪学方面才华横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在法学、法医学、心理学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精通外语,在文学、音乐、美术、电影、历史、天体观测、神秘学、克鲁特神话、变态**、拳击、登山、猫的饲养法等各方面都有独特的见解。我想把这些都介绍出来的。”

“那是谁啊?”

“就是你呀。”

“哈。”他笑了起来。“像这样被仔细地剖析的人一定与实际存在的人相差很远。要是小说中的人物也就算了。”

我缩起脖子大笑了起来。杉川也觉得好笑。

不久,汽车登上了高原加快了速度。马上就要到六点钟了,汽车在浅间牧场停车半分钟,有几位乘客下了车。因为假期小旅馆都集中在这附近。西面应该看得见浅间山的,此刻却已经融人在黑幕中。

我们在北轻井泽车站下了车,这里曾经是草轻铁路的终点站。船泽早已在这里等候着我们的到来,此刻他正快步向我们走了过来。

“各位路上辛苦了。先来的各位都在等着你们呢。”

比杉井年长五岁的他跟我一样是在大阪长大的。一年没见好像又胖了一点,都成双下巴了。前额的头发明显减少了,总之在各方面都与杉井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这位是火村先生吗?幸会!幸会!请多关照。”

船泽像欧美人那样伸出了手去,火村也自然地与他握了握手。

“请上车吧。外面的风太冷了。”

他从背后将我推上车。杉井坐在红色阿戈德车的助手席上,我和火村并排坐在后排的位子上。船泽发动汽车朝东南方向开去。此刻,北轻井泽这个小地方已经几乎看不见人影,商店的卷帘门全都拉下了。路边人家房子的窗口露出的灯光显得格外温暖,看着这灯光会使人想像出从那儿正飘出一阵阵晚饭的芳香。小小的街道不一会便消失在身后,车子进入了树林里的小路。大概这里是别墅建设预定地,到处可以见到一块块开垦过的土地。

“先生的心情怎么样?”

杉井问开车的船泽。

“不用担心。今天的心情非常好。下一部作品的构思好像已经出来了。”

“构思出来了?这么说还没有正式动笔?”

“那就不清楚了。第一章大概已经写出来了吧。这种事情还是请杉井先生亲自去问的好。好歹也是你负责的作品嘛。不过,《第四十五号密室》怎么样啊?有栖川先生?”

怎么又来了。接下来这个问题到底还要被问几次啊?我把刚才回答杉井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咳,不知道下一部作品会怎么样啊?先生他——”

还没等杉井说完,船泽好像有点不耐烦了。

“这也请你自己去问吧。你就说,‘第四十六号的怎么样了?’”

“好吧。那就这样吧。”

杉井双手抱着手臂闭上了嘴巴。

车子载着四个无话可说的男人又开了十五分钟左右,终于到达了星火庄。如果是在盛夏时节的话,四周的深绿色映衬着这座白色的宅第会显得格外耀眼,可是此刻却淹没在四周的雪景中了。除了斜斜的屋顶以外,只能看到水平和垂直的线条。整座房子是斜对道路造起来的,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不过,这里除了看得见灯光以外,和四周的别墅不同的是,有一种常年住着人的家的温馨感觉。

船泽一双粗胳臂在急急忙忙地转动着方向盘,将车子开进了两边种着树的车库。一条从车库通往别墅的红砖小路被雪覆盖了。上面还有船泽将车子开出去时留下的车辙。

“接下来雪会越下越大吗?”我问。

船泽只说了声“是啊”,又非常小心地将自己的爱车重新停放在车库里的三辆车子的夹缝里。对于我这个不会开车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车技表演。

“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他拔下车钥匙后说。

杉井点了点头说了声“是吗”。

“要是那样的话,大家等得都有点着急了吧?’’

下了车后,听见屋后小溪的潺潺流水声。这声音和冰冷的寒风一起令人情不自禁地缩起了脖子。

真壁圣一在玄关迎接我们。留着小胡子的他穿着一件款式新颖的米色夹克,脸上带着微笑。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听我这么一说,他赶紧摇了摇头好像是在说没关系。

“我知道,能把你们这些大忙人请来就不容易了。这位是火村副教授吧?等一会再介绍吧。快请进,请进。里面虽然不怎么样,总比外面暖和。”

果然,看上去心情不错。当然,他自己邀请几个合得来的朋友一起来过圣诞节,这时候总不会摆出平时那种很难相处的样子的。

我们几个进了屋,拍去身上和头上的雪花脱去了大衣。这里的玄关宽敞得足以同时容纳四个大男人在这里脱衣换鞋。

“我是真壁圣一。很高兴能见到您。”

大师满脸笑容地作了自我介绍。火村轻轻地低下头。

“我叫火村。谢谢您的邀请。大作曾经拜读过几篇。”

“‘几篇’这个词用的不错,看来您是一位对用词非常讲究的先生。”

火村微微地倾着身子朝我瞄了一眼,又突然瞪大了眼睛。他仿佛想说真壁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欢迎光临。真对不起啊,这么大老远的,今年又把各位请来。”

说着与去年一模一样的话,从里面迎出来的是真壁佐智子。她是圣一的妹妹,比他小一岁。自从几年前与丈夫离婚以后,一直与独身的兄长住在一起。她非常客气地与初次见面的火村打了招呼。

“让我领大家到房间里去看看吧。有栖川先生和火村先生住一个房间。杉井先生是……”

“还是老房间吧?”杉井问。

“您是星火庄的常客,就用不着我带路了。那就一会见了。”

杉井对大家点了点头,直接顺着走廊朝楼梯口走去。佐智子对着他的背后说了声“马上就要开饭了”。

“不好意思,一进门就开饭有点太紧张了。请两位放下行李到餐厅里来。”

真壁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佐智子将我们领到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这里好像是客人专用的客房。十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墙上挂上印象派的油画,只放着两张床和一个床头柜,跟宾馆里的房间差不多。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威士忌酒和两只玻璃杯。

“像女孩子的房间一样。”

将大衣和上衣挂在壁橱里的衣架上以后,火村用下巴指了指带着大花边的白色窗帘说。

“好像是佐智子的爱好。”

我说着走到窗前掀开窗帘朝窗外望去。可以看见白桦树林和对面人家的屋顶。听说那是东京一个银行家的别墅。我收回视线,看见院子里上了冻的池子里也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八月底总是开满秋樱花的花坛此刻也被雪埋没了。院子里是一片雪白。

“好,走吧。”

火村整了整领带说道。

“要系领带,就像样地系好。”

被我这么一说,他说“这样行了”。

如果不喜欢戴领带的话,干脆不戴也就算了。像他这样吊儿郎当地戴在脖子上的样子,我总是想不通。

下了楼左边就是餐厅,听见从里面传来了一阵谈笑声,好像是杉井在说着什么笑话。

“好,有栖登场了。”

一进餐厅就听见石町庆太响亮的声音。这个脸上留着滑雪时晒黑的痕迹的男人是我的同行,作品的风格与真壁一样,是那种写实风格的。也许是因为他只比我大一岁年龄相近的缘故,曾经被人说成是有栖川有栖的竞争对手。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人的谣传而已。

“又来了一个会闹的。侦探话题等吃完饭以后再说好吗?”

从石町的身后露出小学生一样矮小的高桥风子的笑脸。她的作品涉及古典、心理悬念、冷酷文学等体裁和内容。年龄不详,看上去大概四十刚出头的样子吧,我是不想认真地去推算女人的年龄,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我将火村介绍给各位。火村作为今年的特邀嘉宾受到了热情的注目。

“我是给各位逗乐的火村,请多多关照。”

听了他的开场白,有几位笑了,也有几位心里咯噔一下。

“真是个风趣的人。”风子笑着打了个岔。

“不正是因为有逗乐的人存在才给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带来一点生气吗?火村先生。”

“您说得太对了。作为一个逗乐的,我要向您表示我发自内心的感谢。”

火村的回答又让风子大声地笑个不停。

在主人真壁的催促下大家围着餐桌坐了下来。然后,大家面对面地向火村作了自我介绍。跳过已经认识的杉井和船泽,轮到石町庆太和高桥风子。

“有栖,你最近的作品内容丰富,蛮有意思的。只是犯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石町开始向我发起了进攻。

“你是从哪儿开始看出来的?”我问。我们比较熟悉,年龄又只相差一岁,所以说起话来口气就比较随便。

“一出场我就马上感觉到了。”

“我也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

“你最近发表的小说中的犯人。我料到你的作品中该轮到警察方面的犯人登场了。”

“你这么说,真叫我有点吃惊啊。”

他装作吓了一跳的样子,用手抚摸着胸口。

“欢迎光临。有栖先生。”

安永彩子小姐抱着葡萄酒瓶子和杯子从厨房里出来。这位瓜子脸的美人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是布拉克书院的编辑。那家出版社有点与众不同,与推理小说相比科幻小说出版的比较多。安永在大学里学的是美国文学专业,听说她的毕业论文题目是关于艾伦·坡。她虽然也是一位客人,因为年纪最轻,所以每年都帮忙张罗饭菜。大年三十过生日的她,这次应该是步人三十岁的最后一次圣诞节了。

“我觉得真有点对不起安永小姐,让她把男朋友扔在一边到这里来,还要她帮忙做菜。”

对真壁的这番话,女编辑瞪了瞪眼睛做了鬼脸。虽说与火村做的是一样的动作,可是人家看上去就上品可爱。

“要是您真的这样想的话,下一部有自信的作品请一定交给我编辑出版。已经三年没有接到您的作品了。”

“大家听见了吗?”真壁问大家。“‘下一部有自信的作品叩也就是说‘没意思的就交给青洋社和珀友社他们’喽?真是斗不过这位小姐啊。”

嘴里虽然这么说,大师的脸上却充满了笑意。这位差不多可以做自己女儿的编辑,是他的宠爱。我再一次从心里佩服选拔了当时只有二十四岁的彩子担任真壁的专职编辑的布拉克书院总编的慧眼。那位总编绝不是单凭一些,例如只要让年轻女孩当真壁的专职编辑他就会整天眉开眼笑的呀,因为她是他大学校友等几个不切实际的理由就做出决定的。也许是因为彩子对他的作品和推理小说有着充分的理解吧。自从她担任真壁的专职编辑以来,他接连三个长篇都是在布拉克书院出版的。不过,正如她所说的,已经有三年没有接到他的作品。他本来就属于那种少产的作家,也没什么奇怪的。

彩子将放在桌子上的酒杯一一传到大家的手里后,佐智子双手将一只大盘子端上了桌子。盘子里装的是每年都一样提前一天的圣诞节大菜,一只大火鸡。

“欢迎大家。”

紧接着上菜的是真帆。她是佐智子的独生女,今年是高中二年级学生。她那带着小白点的蝴蝶结已经有一年没见了。听说她对自己的微微鼓起来的腮帮子有点不满意。不过我觉得这不过是她的奢求罢了。第一次看见她,是四年前的事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也许像我这样的三十二岁的独身男人这么想有点好笑,但是看着她我不由得想到,要是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儿也不错啊。

“光司君呢?”

我将火村介绍给她以后问道。

“挺好的。他说肚子不饿,到屋顶上去除雪了。”

“你看,你看。”佐智子皱着眉头说。“女孩子说话不该那么粗声粗气的没礼貌。即使是光司的原话,也应该换成有礼貌的说法才行啊。”

“要想那样说的话,应该加上一句,括号原文,就可以了嘛。”

听安永彩子这么一说,真帆吐了吐舌头说了声“是吗”。这两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对姐妹,挺讨人喜欢的。也许是出于对安永彩子的崇拜吧,真帆曾经公开说过将来要考进东京的大学,毕业以后也去当编辑。

“光司也怪累的,一个人跑去除雪。不过,星火庄里男的人手不多,他也只好多做些了。”

不能不说说惟一没有介绍过的光司君的情况了。他名叫桧垣光司,与真帆同样是十七岁,也是高中二年级学生。他与真壁圣一和佐智子,甚至连真帆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那么,这个毫不相干的他为什么会与他们同住呢?在没有听说事情的真相以前,我也一直搞不懂。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真壁圣一的作品首次在欧美等国发表获得好评,在国内也掀起了一阵不小的真壁热潮。真壁与他的专职编辑船泽辰彦一起赴现场采访遇到了一场火灾。他们住的旅馆因为其他客人在房间里抽烟不慎引起了一场大火将整个旅馆全部烧尽,出事地点就在浅间山麓。两人被人从浓烟中救出拾回了一条命,而那位救出他们的勇敢的消防队员却不幸因公殉职。那位消防队员的名字叫桧垣光男。当时他的妻子直美只有三十一岁,独生子的光司才七岁。无依无靠的直美和光司母子二人只能靠抚恤金艰难地度过了最初的三年。

而九死一生的真壁作为推理作家的地位却切切实实地得到了巩固。真壁继承了资本家父亲死后的遗产,为了能静心投入创作,他将家从东京搬到了北轻井泽。当时他听说了恩人桧垣光男的遗属生活困窘的消息,便将直美母子俩接到了星火庄,问直美是否愿意当他的秘书兼帮他料理家事。直美非常感激,一口答应了下来。直到两年前她遇到车祸惨遭不幸为止,一直工作和生活在这里。现在留下了苦命的光司。

“他能自觉自愿地除雪帮助干活,说明他不甘寄人篱下过着受人恩惠的生活。”

正在开葡萄酒的石町这么一说,佐智子皱了皱眉。

“请不要这么说。石町先生。那孩子比我和真帆还要先住在这儿的,是家里人。什么寄人篱下。”

“行了,行了。不要抓住人家的一句话就唠叨个不停。佐智子。”真帆显得有点不耐烦地说道。“菜上齐了,就快点动筷子吧。”

听她这么一说,乖巧的彩子赶紧忙着往大家的杯子里倒葡萄酒。

“实际上现实中没有密室杀人事件这一类记录档案吗?火村先生。”当作为甜点的甜瓜被端上来的时候,杉井问道。

“我是给大家助兴逗乐的,就像这道甜点一样啊。”

犯罪学者又给了我一记耳光。不要再闹别扭了。我轻轻地踩了一下他的脚。

“发生在巴黎的蒙玛鲁特的有名的罗斯·德拉克鲁杀人事件就是一个案例啊。一个年轻的女孩在离地二十米高的公寓的房间里被杀,那个房间是一个完全密封的房间。房门和窗子都是从里面锁上的,惟一与外间相连的壁炉的烟囱又很窄,人根本就不可能从那里通过。”

提起这番话的并不是我的朋友火村,而是石町。这人虽然不坏,就是表现欲太强,有时真想叫他闭嘴。我担心火村会不会因为他的插嘴而不开心,一看,好像他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显出“太好了,省得我说了”的表情。

“是吗?这样的事情也发生过吗?听了真叫人有点兴奋。被害女孩名字叫德拉克鲁,听起来跟英国怪异小说德拉库拉密室杀人事件差不多啊。作为职业推理小说作家的我竟然全然不知。”风子夸张地挥舞着双臂说。

“这种事情又不是推理小说作家应该知道的常识。”船泽笑道。“不过,石町先生,那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啊?”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什么时候啊,火村先生?”

石町把答案交给了专家去回答,不会是在试探火村吧?

“是啊。大概是发生在二百年前的十九世纪初吧。准确时间我也记不太清楚。”

火村一边朝嘴里送着甜瓜,很快作了回答。

“是吗?”风子又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这么说当时推理小说这种作品体裁还没有问世?坡发表《莫格街杀人事件》,是在一八四一年啊。看我知道的事情不少吧?”

还记得我刚刚说过今年是推理小说诞生一百五十周年的这句话吗?

关于蒙玛鲁特的密室杀人事件我是听说过的,但是它发生在《莫格街杀人事件》问世之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不定是坡受到那次事件的启发以后才写出《莫格街杀人事件》的。那么,事件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以坡为题目写过毕业论文的彩子颇感兴趣地问道。

“可惜案情陷入了迷宫。”

“哦!”四周发出了一阵叹声。

“会不会是自杀啊?”好像不甘心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似的,杉井又问。

“将刀穿过自己的胸膛这种事情,人是做不到的。”

四周又响起了一阵感叹声。看来在座的都是些好听众啊。

“可是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已经变成家常便饭的密室杀人事件,在现实生活中就只有这么一个例子吗?”杉井装腔作势地擦着眼睛问道。

“这也可以说明推理小说是多么脱离实际的东西啊。像真壁先生已经干了四十五次了。”

“是啊是啊。那么,接下来还准备干几次啊?”

也许船泽这么说是打算讨真壁的喜欢吧?但是……

“还有一次。”

密室大师干脆利落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这句短短的话语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我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

“这‘还有一次’的意思是……”船泽莫名其妙地问。

“关于密室杀人事件的小说再写一次。现在正在写的就是我的最后一篇有关密室的作品。”

“请等一下。真壁先生。”

船泽变得认真起来,他激动得差不多要站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会是打算就此歇笔了吧?这样的玩笑话可不是随便说的。那可是……”

“为什么?”杉井也一本正经地发问了。“为什么‘日本的迪克逊·卡’一定要放弃写密室作品呢?像先生这样的作家今后还会不断地写出好作品来的嘛。”

另一位编辑彩子却没有发问,只是默默地看着真壁。她是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只是改变一下写作的路子而已。我想这么做。”

真壁说话时情绪非常稳定,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可能是在场各位的视线有点火辣辣的缘故吧,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眼前的一只银色的糖缸。

“这么轻易地就说改变写作的路子可不行。读者们都在期待着先生写出更多的密室推理小说呢。不辜负读者们的期望不正是推理小说家应尽的职责吗?”

杉井的这番话内容实在是太形式化了,反而让我觉得有点没有道理。话的确是这么说,但是我不认为就凭这一点真壁圣一就一定有那样的义务。事实上,有栖川1002有栖川,他这么说不过是出于他自己专职编辑的角度出发而已吧?,

“您是不是想说,对密室推理小说已经没有兴趣了?”彩子歪着脑袋看着真壁的脸问道。真壁连头也不抬。

“是啊。用没有兴趣了来解释是最简单的了。只要说我已经厌倦了总是写同一题材的东西的话,肯定会有许多文学评论家高兴的。”

“现在可不是讽刺那些评论家的时候。”杉井直着脖子喊道。

“那是为什么啊?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感兴趣的?请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石町庆太、高桥风子还有我都沉默着等待着大师的回答。而且,现在的气氛也没有我们晚辈插嘴的分。火村面无表情地大口吃着甜瓜。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真壁慢慢地开了口。

“我今年已经五十岁了。本来就不是什么高产的作家,恐怕今后也不会再写出许多作品了。因此,我想挑一些以前想写又没有写过的题材写写。大家要问我想写什么题材的东西的话,就叫我有点为难了。”

“我们真想听。”

石町催促着。真壁朝这位年轻的推理小说家看了一眼。

“我并不是打算放弃推理小说向纯文学或者是科幻小说方苗转向。想写又没有写过的题材就是指推理小说嘛。那么你们要问是从正统的推理小说朝冷酷小说方面吗?实际上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听不懂。”石町有点不耐烦地说。“这样说的话,我们就更不明白了。这么说先生您认为有关密室的东西就不是推理小说了?您怎么会说出这么过激的话来。”

“我指的并不是那么极端的东西。我不会否定迄今为止自己写出来的东西。那是我竭尽全力写出来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会为自己能写出那样的作品而自我陶醉。我只是打算放弃以构思奇特的情节和追求迷惑读者为目的去写的推理小说罢了。”’“您是说要写出作为一本小说来说是成功的东西来吗?”

石町故意抬高结束时的语调,话中带有挑衅性。像他这样对真壁毫不客气的说话方式我可做不到。要是这样的话,大师肯定要不高兴的。大概是石町生就了那副叫人恨不起来的性格的缘故吧。他还在继续发问。

“是要追求敏锐的社会问题性和与时代的同步性、对文章的雕琢、主题的文学性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喜欢先生作品的那些读者们一定会大失所望的吧。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那也不一样。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文学自卑感。我也没有否定正统的推理小说。”

真壁情绪稳定地说着,不知不觉中他改变了话题。

“你们是不是曾经考虑过推理小说的鼻祖坡要是活到现在的话会写出什么样的推理小说这个问题吗?从《莫格街杀人事件》、《玛丽·罗瑞之谜》和《被盗的信》等短篇小说开始,我们从中抽出其中的设下的谜团来进行模仿、继承和发展从中得到乐趣。我一直抱着这样的疑问,这到底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另一条实际上存在的捷径没有去走呢?”

石町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停了下来。接着,他又作出一副与其打断你的话倒不如让你慢慢把话说完的样子,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要说另一条路到底好在哪里就有点困难了。能说的只是,我考虑的不是让游戏性、构图性和文学性来一场幸福的婚姻的那种温和的东西。要说是我打算描写出身在犯罪的旋涡中的人们实实在在的形象的作品的话,那倒也不是。像那种非常普通的东西怎么能够冠以‘推理小说’这个特别的名称呢?

“我虽然对为什么千方百计地要将事物进行分类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我认为推理小说这个名称包含着与一般的小说是有区别的意思。虽说推理小说的问世是从坡的《莫格街杀人事件》开始的说法已经成了定论,仔细想想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为什么会有以一本小说的问世作为定论的说法的呢?这不是就证明推理小说在文学世界中的特殊性吗?就像否定光线直行的‘空间的歪斜’使科学家发现了宇宙一样,恐怕‘推理小说’也是被发现的一种特异的存在吧?”

“这种特异的存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突然发问的这位是火村。也许真壁感到有些意外,只见他朝坐在他斜对面的火村看了一眼,调整了一下语气,作出了以下的回答。

“分析谜团,也就是说产生了神秘与现实、感性与悟性之间的永久运动。一边互相给对方施加压力,一边继续着痛苦而又美丽的运动。是几何学的幻觉和昏昏沉沉的梦境向着这个世界发出箭一般的光芒。”

“真是太抽象了。”

火村眯着眼睛用嘴去吸小勺里的甜瓜汁。

“也就是说迄今为止,您还没有写过一篇被说得如此抽象的推理小说?”

“是啊。”

真壁非常得意地拼命地点着头。

“您恐怕是想极端地说,这是我在推理小说中没有出现过的故事。在看古往今来的名著清单时,我会摇头。起先我认为排列在这里的一定都是使包括我在内的众多的读者如痴如醉的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的作品。可是此刻我的笑容消失了,我在问推理小说是不是被写在别的地方了呢?”

“排列在那份清单里的是什么作品呢?是推理小说诞生以前的作品吗?”

火村在继续追问。我没有想到他会对这个话题这么投入。

“也许我的说法有点不太妥当,但是我认为那些应该被称为‘地上的推理小说’,那也可以说是供人娱乐的游乐场。但是……”

大师停顿了下来。火村用衣袖擦了擦从嘴角流下的甜瓜汁,替真壁说道。

“那您是说还存在着大家多没有见过的‘天上的推理小说’喽?”

“答案变得越来越不具体了。”

真壁的脸上露出了苦笑。火村耸了耸肩膀,仿佛在说,是啊。

“那不是蛮好的嘛。这里又不是在上算术课。”

“先生今后的创作目标就是那个‘天上的推理小说’吗?”

对彩子的问题真壁作了肯定的回答,声音听上去好像没有信心。

“也就是反推理的那种东西?”石町乘机插了一句。

“先生,那是一种连教义都很暧昧的新兴宗教一样的东西啊。不就是一些充满教条主义的作品吗?”

“等等。”真壁阻止了这番话的继续。“我是不懂什么反推理那种东西的,不过也许说了些与他的提倡者相同的东西。迄今为止,我们写的那些东西给我的印象只是一些跟在命题推理的屁股后面,再加上一番

石町深深地叹了口气。

“写了二十年密室故事的先生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跟刚才说的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很久以前我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了。大概是在写了二十本左右的密室作品以后开始。当时,我的作品得到了一定的好评,还被称为工匠一样的作家。我从心里感到高兴,就在那时新的野心在我心里冒出了头。我开始想从一名工匠变成艺术家。”

我仍然一言不发,不光是不好意思。因为对我来说,工匠一样的存在依然是那样地耀眼。所以,对于要想超越工匠的境界的野心并没有产生什么共鸣。

“算了。这个话题该结束了。”

真壁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意果断地结束了话题。对于这禽半吊子的解释,那些编辑们一定不会满意的。但是主人说结束了,大家也只好跟着服从。

“那么,晚宴就到这儿结束吧。”杉井说。“让我们等一会再继续谈下去。但是,您现在正在写的作品没有作为‘真壁圣一最后的密室作品’推出去的打算吧?我相信您不会这么做的。”

“这可为难我了。”

大师虽说脸上带着苦笑,但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我感觉到了。

我心想,也许是在故意摆摆架子罢了。

咖啡色的圣诞老人

晚饭后,我们转移到与起居室相邻的有一个家庭吧台的休息室里。佐智子给大家做着往威士忌里掺水的酒精饮料,石町挥动着鸡尾酒调酒器为大家调制鸡尾酒。他大学时期曾经在酒吧里当过临时工,所以做起调酒师来还是像模像样的。二十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流淌着我喜欢的《金色贝卢克变奏曲》旋律。这是巴赫为失眠的卡瑟琳公爵写下的美妙的摇篮曲。不是用古钢琴,而是用现代钢琴演奏的。

“是格雷·格鲁特的演奏吧?”

对音乐也很有研究的火村只听了一会就说。格鲁特独创的《金色贝卢克变奏曲》的开头部分只要听上几秒钟就能知道。这我也听出来了。

佐智子回答火村:“是的。”

“这是光司君最喜欢的一张唱片。你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光司和真帆在一起。他在房门口停了下来,“欢迎光临。晚上好!”他向我和火村行了一个礼。十几岁时候的一年变化真大。那张没长一颗青春痘的白色的脸上虽然是留着稚气,但嘴角已经变得像男子汉了,肩膀也变宽了。

“有栖川先生也喜欢这个曲子啊。不听《金色贝卢克》就不能算是过新年。您也去听音乐会吧?今年也去了吗?”

他用已经没有孩子气的粗粗的声音问我。

不知为什么在我们国家,这首曲目的演奏公演与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一样,经常在年底上演,每年到了十二月中旬我都会去听《金色贝卢克》音乐会。我可以暂时忘记外面西北风的寒冷,沉浸在古钢琴的优美的旋律中。我不去听《第九交响曲》的音乐会,因为在年底听起来太刺耳了,好像是在对大家说“大家听着,该大扫除了”。贝多芬,请原谅我的不敬。

“这家伙是一个格鲁特迷。”

我说着将火村介绍给光司,看来他对火村颇感兴趣。不是犯罪学家那一部分,而是格鲁特迷这一点引起了他的共鸣。

“您是格鲁特迷啊?跟雷克达博士一样。”

吧台里面的石町这么一说,真帆的两眼马上一亮。

“雷克达博士就是《沉默的羔羊》里面的那个人是吗?是个杀人魔鬼的天才。我,是他的fans。哎,火村先生也是吗?”

真帆有点激动地看了看火村。原来她是杀人魔鬼的fans啊。真是搞不懂现在女孩子的思路。

“哎,这张cd是不是有点怪啊?”突然她声音变小了。

“我好像听见一种怪怪的声音。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人和着钢琴的演奏在唱歌?”

她是不是认为唱片里夹着幽灵的声音啊?

“那是格鲁特唱歌的声音。”

光司马上回答了她的疑问。接着,他开始兴奋地谈起这位说了声“音乐会已经死了”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唱片的录音中去,又在五十岁英年早逝莳天才的钢琴家的故事。

“来,两个人都坐下吧?”

我在他与真帆并排坐着的沙发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两个肩并肩坐在一起的同龄人,简直就像是一对恋人,心里不由地产生了几分醋意。

“喂,少爷和小姐。”

石町倒了两杯橘子汁放在两人的面前。

“谢谢!你真好,石町先生。”

真帆双手放在胸前开心地作着拍手的样子。光司说了一声“不好意思”还低下了头。

“是啊。石町先生是好嘛。对吧,安永小姐?”

风子边说边用胳臂肘碰了安永一下。从中看出什么意思的杉井马上站起身来。

“啊呀,高桥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叼?也许,说不定……”

“就是那个说不定啊。”

在座的先将目光集中到了彩子的身上,再移到石町的身上。彩子有点难堪地低下了头,石町也显出吃惊的样子。风子在愉快地微笑。

“前几天,我看见你们两人了。在六本木的那家叫‘布雷’的迪斯科舞厅的贵宾席上,两人头靠着头谈得正投机呢。那时候,我正在舞池里舞姿奔放地跳着,你们却一点也没有在意。”

要是我的话,绝对不会有在舞池里舞姿奔放地跳着这样的表现。虽然风子经常出没迪斯科舞厅是有名的,但是石町和彩子恐怕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那儿被她碰见。

“说什么彩子小姐跟石町先生头靠头地坐在一起?啊呀,不得了了。”真帆瞪着眼睛喊道。看来她对风子的这条重大新闻很感兴趣。

“真是为难我了,fuko先生。”石町尴尬地说。

fuko是风子喜欢被人称呼的爱称。

“被你这么夸张地一说,真是为难我了。只不过是一起到迪斯科舞厅玩了一次而已。我被人家误解倒没什么关系,只是会给她添麻烦的。”

“不,我也没什么麻烦的。”彩子摇着头说道。

“彩子小姐,脸都红了。”

见真帆在一旁起哄,光司轻轻地说“不要这样”,阻止了她。真帆才不听他的呢。

“真是般配的一对啊。哦,让我听到了一条大新闻。”

就这些话,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心里感到好笑。不过又一想,这也的确能算是头条新闻了。虽说石町辩解说只不过是一起到迪斯科舞厅玩了一次而已,从他刚才吃惊的反应和彩子害羞的样子看,两人已经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了。

“两人的关系暴露了。石町先生,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杉井用不恰当的词语拿他们开玩笑。

“刚才真壁先生不是还跟安永小姐道歉了吗?先生说‘破坏了你和男朋友一起过圣诞节真不好意思’。那可是说错了。男朋友不就在身边吗?那时我心里痒痒的真想说出果。”风子说完还拍了一下手。

“那让我们干杯吧。庆祝一下两人的秘密暴露。”

说完风子举起酒杯,大家也学着她的样子举起了酒杯,对着石町和安永两人发出了碰杯的声音。

“干杯!”

“祝你们幸福!”

我也笑着说:“下次去迪斯科舞厅时要当心啊。”

这个小小的插曲使整个聚会的气氛显得更加和谐了。

咳嗽声中我看见真壁用手抚摸着喉部。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举起酒杯,眼睛里也没有了笑意。

“今晚到这儿,我就先失陪了。”

他用稍稍有点嘶哑的嗓音说完便站起身来。我条件反射地朝挂在墙上的钟看了一眼,才九点半。可以说夜晚还刚刚开始呢。

“怎么了,先生?您不是说过这是一年一度的聚会吗?不会是为了赶着写截稿期要到的书稿吧?”

大家都感到奇怪,第一个发问的是杉井。

“我可不是那种没有计划性的人啊。只不过好像有点感冒,身体觉得不舒服而已。反正还有明天晚上嘛,今晚想早点休息。”

在座的各位都一下子没了兴致。不过饭后,真壁的话是少了许多,看上去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

“实在是对不起大家。只要好好睡一觉就会好的。大家慢慢聊吧,少了我这个老头,大家可以更加尽兴嘛。”

说是身体不舒服想早点休息,大家也就不好挽留了。真壁再一次对大家打招呼,然后步履显得有点沉重地走出了休息室。他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一楼最里面的那间寝室里,然后是啪嗒的一声关门声。

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出现了冷场。

“好吧,让我也来喝点吧。各位听着,接下来大家就可以真的无拘无束地敞怀痛饮了。”

佐智子为了活跃气氛大声地说着,自己给自己做起威士忌掺水的酒精饮料来。被中断的谈话又开始了。

“真壁先生看上去没有精神啊。是不是白天硬撑的时间太长了。”

彩子轻声一说,马上就被佐智子否定了。

“好像是有点感冒了,不过我认为没有那么严重。大家来了以后,他只会精神越来越好。”

“也许是想构思下一部小说吧。那人就是这样,在这种时候总是喜欢闭门思考的。”船泽说。“听说构思已经完成,已经开始投入正式写作了。大概是思路遇到障碍堵住了吧?”

“提到小说,刚才吃晚饭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大家有何感想?”风子环视了大家一眼说道。

杉井说:“先生的意思是宣布不再写关于密室作案的作品了吗?”

风子说:“是啊,听了他这句话我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我做梦也想不到从真壁先生的嘴里会说出那样的话采。”

杉井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说道:

“真是听不懂什么是‘天上的推理小说’。先生是自己为自己划一条预防线,也可以说是出自他对文学的自卑感吧?”

看来他有点不高兴,也许有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

“石町先生是如何认为的呢?”

对于风子的问题,他的回答简单明了。

“有点狂妄自大。”

“狂妄自大?”

风子重复了一遍。

石町笑眯眯地取出一根香烟放进嘴里。

“真壁先生又不是流行作家。他作为日本推理作家的代表性人物已经得到国内外的承认。是不是他没有就此满足啊?我认为他不是想做一个工作上做得最好的人,而是作为真壁圣一一个人想得到大家的承认。我为之感动。”

石町做了一个脱帽的动作。

“你到底对什么脱帽呢?”

“对真壁先生不满足自己掌门人的地位,还有更大的野心。我就是崇拜那种精力旺盛的人。”

“啊呀,石町先生的话听起来有点色情啊。”

风子笑着说。这个fuko小姐想得太多了。

“那,先生是宣布不再写关于密室的作品了?”

光司温文尔雅地插了一句。他称真壁为先生。他不知道晚餐时说的那些话。

“是啊。”风子回答。“因为厌倦了‘地上的推理小说’,他说要以‘天上的推理小说’为目标。虽说我们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说得太突然了,让大家大吃一惊。特别是三位编辑们。”.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光司一脸的惊讶。因为他也是真壁作品的爱好者之一。

“舅舅是不是有点糊涂了啊?”真帆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说着,喝了一口橘子汁说,“是不是故意说这种话引起编辑们的注意啊。”

“怎么会呢。他又不是高中的女孩子。”杉井幸灾乐祸地叹了口气。

看着他的样子,我问:“先生的下部作品预定在什么时候完成啊?”

“预定是在明年的春天,但是真壁先生可能要拖到夏天吧?八月份能出版的话,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没关系,不是已经动笔了吗?就算是再慢,四月份也能完稿吧?”

“真是难得啊。像这样能得到真帆小姐的肯定。”

杉井抓了把花生米扔进嘴里嚼了起来。

“啊,是啊是啊。”

真帆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胳臂肘推着光司。

“什么啊?”

“在房子的附近有没有看见一个奇怪的老头?”

“几时?”

“今天。”

“什么样的?”

“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秃顶猫着腰,有点吓人。鬼头鬼脑地朝着我们这边看着,脸上的这边,”说着她用手指着右脸颊和脖子的部分,“有烧伤的疤痕。”

“哦哦。”

“光司君,你的这个哦听起来怪吓人的。”

对光司不感兴趣的回答,真帆好像有点不高兴。

“你是在什么地方几点钟看见的?”

“两点钟左右吧。就站在我们家门口,看着门口的牌子呢。”

“你是从哪儿看见的?”

“从自己房间的窗口。是无意中发现的。”

“看得真清楚啊,连烧伤的疤痕都看见了。”

光司兴趣全无地应答着。我有意无意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周围的人好像也是这样。

“当时没有看见伤痕。那是在傍晚时分再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发现的。”

“傍晚?”

“嗯。这一次是在房子的后面。那人好像在白桦林中走来走去。那种地方到底是谁为什么进去呢?是不是很奇怪?还在下着雪呢。”

“嗯?”

“当时我正好在院子里。我想起有一本看了一半的书忘在车上,正打算去取的时候,就在那时看见了那人脸上的疤痕。”

“他也看见你了?”

“嗯。正好面对面看见了,那人还笑了呢。牙齿也露出来了,样子非常粗俗。”

“后来呢?”

“就这些。他突然转过身去朝林子深处走了。”

“那人是来干什么的呢?”

看来话题引起了光司的注意。

“谁知道。好像是在观察我们家里的动静。”

佐智子一脸认真地问:“是真的吗?真帆。”

“是真的。不是在说刚看完的推理小说里的故事。”

“那就太令人担心。”母亲说道。“不可能是到这附近的别墅里来度假的。直径两公里以内除了我们应该没有其他人了。要是说有人在这附近转来转去的话就奇怪了。”

“这附近没有其他人住了吗?”

听火村这么一问,佐智子赶紧作了肯定的回答。

“说不定是专偷别墅的小偷吧?还是注意关紧门窗为好。”

临床犯罪学家作了个实在是太普通的忠告后,又举起了装着威士忌的酒杯。

“还有哪一位看见那个怪人了吗?”

真帆转过身来问大家。

“要是这么说的话,”发出反应的是船泽,“我到达这里是下午一点半左右,在半路上看见一个人在附近走动,个子不大看上去像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还背着个登山包。因为只看见一个背影,所以没有看见那人脸上的伤疤。”

“是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夹克衫吗?”

被真帆这么一问他歪着头想了想。

“这倒不记得了。因为当时我根本就没有注意。不过现在想想是有点奇怪,他一个人走在风雪中到底要到哪儿去啊?这里的别墅除了星火庄以外没有其他的了。不会有人从北轻车站走到自己的别墅去吧?”

“不会有这么傻的人的。要是步行的话,恐怕要一个多小时吧?”

风子说着,展开双臂仿佛是命令开始起飞的飞机停下来一样。

“那么,那家伙到底是谁呢?”

石町一边将手里的白兰地酒杯对着灯光照着一边随口说道。

长篇)ダリの茧(长篇)海のある奈良に死す(长篇)朱色の研究(长篇)暗い宿(短篇集)绝叫城杀人事件(短篇集)白い兎が逃げる(中篇集)乱鸦の岛(长篇)国名系列推理小说:俄罗斯红茶之谜(ロシア红茶の谜,。

“是专偷别墅的小偷吧?就像火村先生说的那样。”

我的这番话好像惹火了石町。

“喂,有栖,不会是在做梦吧?发挥一下自己的想像力。”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觉得好玩,让大家把情节想像得更加有趣一些。”

他放下酒杯,像夏洛克·福尔摩斯那样把十个手指头合在一起。

“比如说,那个男人是一个狂热的推理小说的读者,他对过去和现在的堕落的推理小说抱有强烈的不满和忧虑。现在,他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接着呢?”我为他加了把劲。

“消息灵通的他得知圣诞节之夜推理作家和他们的专职编辑将在星火庄聚会,于是他觉得他找到了一个可以好好惩罚一下这帮让无聊的作品在世间流传的家伙们的绝好时机。今天中午时分他一到别墅附近就赶紧勘察地形,并在严寒中等待着黑夜的来临。然后,等大家都入睡了以后,他便举着猎枪冲进星火庄将我们大家一网打尽。啊呀,那是什么声音啊?”

石町突然的发问,吓得真帆大声尖叫起来。

“哈哈,我是开个玩笑。”

“看你,石町先生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没关系,真帆。”我安慰着她。“你和妈妈会得救的,还有光司君。因为你们没有写过什么无聊的推理小说啊。”

“我也没事。”火村说。

“你可不一定。不是还有被卷人事件的人吗?”

“呸,我可不想死得像狗一样。”

在大家的笑声中真帆也笑了。

“不要老想些可怕的事情,石町先生。要是我的话,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假设。”

听彩子一说,他朝着她一笑。

“哦,你的假设是什么?”

“就是那个老人的真面目。”她没有对石町而是对着真帆眨了一下眼睛。“说不定是圣诞老人啊。”

“是啊。还是彩子小姐的想像浪漫。原来是圣诞老人啊。是啊,正是白色的圣诞节嘛。”

“要是圣诞老人的话,那他的背影也太可怜了。虽说背着一个小小的登山包,可是也看不出里面放着许多礼物的样子。而且也没有看见小鹿啊?”

对目击者船泽的这番话,彩子毫不介意。

“我认为圣诞老人并不是凭外观来判断的。”

“真是服了你了。”

船泽夸张地说着,还用手敲了敲光秃秃的额头。

“玩笑归玩笑,我们还是要注意关好门窗。大家不要忘记把窗子上的插销插好。”

“一听到要插好窗子上的插销,真让人兴奋。这不成了密室推理小说了嘛。”

石町一说完,彩子赶紧说了他一句:“你这是毛病。”

“雪还在下着呢。”船泽看着窗外说。“那个穿着咖啡色夹克的圣诞老人在这寒冷的夜空下到底在干着什么啊?”

“那还用说,在准备今夜的礼物啁。”真帆开心地大声说道。

突然大家的谈话停了下来。

《金色贝卢克》快要结束了。经过了三十小节的变换又回到了最初细腻的独奏部分。

这幽缓又带着哀怨的优美旋律不正是在歌唱着夜晚的宁静吗?

第二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我们迎来了圣诞节的早晨。

我睁开眼睛看见火村衣服都已经穿好了。他在黑色t恤衫的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外套站在窗口。身上穿得倒挺干净的,可是头发还是乱糟糟的样子。他拉开了白色的窗帘,好像是在看着窗外的雪景。

“还下吗?”我问。

“不下了。不过是阴天。”

“在北海道出生的人看见雪景还感到稀奇吗?”

“是啊。我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北海道了嘛。”

听说他离开了北海道以后,因为他父亲的工作调动,跟着辗转到过广岛、大阪、京都、金泽、东京等地。他父亲工作调动得真厉害。他考进了京都的大学,念完研究生后留校当了副教授,便在京都定居了下来。父母于去年和前年相继去世,现在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听说学生时代借住的那家房东老太太像疼爱自己的儿子一样疼他。

“几点了?”

“才七点半。对你来说是早起了吧?”

“看你说的。睡懒觉不是你的专利吗?”

“到了别人的家里,我是七点钟前一定会睁开眼睛的。”

“还怪娇气的嘛。”

“是啊。因为太娇气了活着有点累。”

“去你的。这种话讲给初次见面的人听就可以了。”

我真想拿起枕头扔过去。

到了楼下,有一半人已经坐在餐厅里了。不二会,剩下的几个也陆续到了,最后到场的是真壁圣一,他穿了二件灰色高领的羊毛衫。

“先生,感冒好点了吗?”

大家打完招呼,杉井赶紧问道。

“谢谢。好多了。看来睡眠果然是感冒最好的良药啊。”

他看上去血色不错,好像没有什么大病。

“那就放心了。也就是说我就可以毫不客气地商量下一部作品的事了。”

对杉井的这番话,真壁的表情显得有点不耐烦。

“我不是说过让大家到这儿来玩的吗?”

“我是带着顺便能够谈谈工作的想法来的。”

“是不是想看看我到底在不在工作吧?”

“不,不。没有那样想过。我是完全相信先生您的。只不过是想谈谈下一部作品的事情。因为下个年度的计划书不得不交了。”

“真拿你没办法。那好吧。早餐以后就谈了吧。”真壁做出了决定。

彩子和真帆端来了羊角面包和培根鸡蛋,还有香浓的牛奶。佐智子忙着给大家斟上咖啡。房间里弥漫着早餐的香味。

上完早餐后,佐智子和真帆回到了厨房。她们是去厨房和光司一起用早餐。

“一边看着窗外的雪景,一边坐在暖洋洋的房间里吃着美味的早餐,简直是太幸福了。”风子满脸幸福的样子说着。

“跟平时的早餐简直太不一样了。再加上和大家一起,真开心。我的早餐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吃着前一天剩下的东西的。”

我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此刻真壁的表情。看他在风子说“孤零零的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反应。不过,他好像完全没有听见风子的那番话一样,自顾自地朝咖啡杯子里倒着牛奶。

我看真壁的反应是有道理的。因为我知道他和风子之间曾经有过一段非常亲密的关系。当时我还是新人,连我的耳朵里都听到了,可想而知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一定都知道的。现在在场的各位也一定都知道。不过,虽然两人都是名人,有关他们的关系却没有成为花边新闻被那些杂志报道过,所以一般的老百姓是不知道的。这件事谁都知道却避开了花边杂志的追踪。我并不是在吃流行作家的醋,只是觉得他们有点狡猾。

至于他们的亲密关系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大家就只有想像了。虽然有谣传说看见他们两个人经常在赤坂的旅馆里幽会。不过这说不定仅仅是两个大人之间的游戏,其中的一个或者是两个人都没有结婚的打算,这谁也说不清。听说风子当时非常主动,大概在三年前两人的关系彻底结束了。

这些只不过是谣传而已。不过听说真壁年轻时还真的是艳福不浅呢。即使是搬到了这种闲静的地方以后,现在每个月还要到东京去住几天透透气呢。

大概是我了解了这些情况的缘故,从刚才风子的话里,我好像听出她是在怪真壁丢下她一个人不管。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的胡乱猜测。

“火村先生!”

主人在叫我的朋友。

“哈依!”

副教授嘴里正塞满了羊角面包,抬起头答道。

“是什么原因使你开始对犯罪感兴趣的呢?”

火村举起一只手,意思好像是在说请等我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

“是因为我自己曾经有过杀人的念头。”

我知道他精神上曾经受过巨大的创伤,不过,大清早的这种事你就不要说了嘛。在座的各位好像有点搞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哦。”

看来真壁是当真的。

“那是对谁产生了杀意的呢?”

“我不想说。”

“嗯。”

真壁噘起了嘴唇。

“那倒也是啊。”

船泽半信半疑地问道。

“火村先生,这是真的吗?”

“是的。是真的。因此,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人被逼到了要去侵害另一个人的那种精神状态。另一方面,我们只要稍微发挥一下想像力不是就可以理解人往往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的吗?人类复杂到了极点也简单到了极点,是这两种极端状态的混血儿。”

“正因为如此,人类才会去写小说,然后再去阅读的。”

杉井轻声说道。彩子又向火村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火村先生对犯罪搜查也有兴趣,听说还有过实际经验。当时您在想些什么呢?犯罪搜查的动机是不是出于与犯罪分子有过同感而产生同情心的呢?”

火村做着他的习惯动作,用食指抚摸着自己的嘴唇,然后目光严肃地对着她。

“与同感没有关系。我从来没有做过让那些因为担心自己的罪行暴露整天胆战心惊的罪犯舒服的事情。不如说是因为我对那些犯罪分子的仇恨。”

“您仇恨那些犯罪分子吗?”她盯着火村的眼睛问。

“我们举个例子,有一个男人工作了一天,总算可以回家休息了。”他说。

“当他回到位于地铁沿线的新开发住宅区里的自己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家的门半开着,他觉得有点奇怪,便走了进去。说了声“我回来了”却没有反应。于是他赶紧走进客厅一看,发现自己的爱妻倒在了血泊中。对这种惨案我是忍无可忍的。”

“这的确是惨无人道的事情。”只有彩子一个人有所反应。

“还有就是当到场的警察官在凶杀现场给死者亲属打电话。那时心里难过得简直就要吐出来了。”

“是啁。”

“那种事情我也非常痛恨。”

石町咣当一声拖了一下椅子。

“说话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刑警一样。不过,火村先生,这个世界上不是存在着许多被逼到绝路上,在极限状态下犯罪的人吗?刚才火村先生不是说过自己也曾经被逼到那种状态下的吗?”

“我是彻底的无神论者。如果无意义地说宇宙是斯皮诺扎神创造出来的,那我相信。不过……”

火村的宣言显得有点突然。

“这个世界里充满了许多难以忍受的不平等。仅仅为了活下去,人们每天要经过多少努力克服多少困难啊?没有什么可以保证早晨离家出门的人,当天晚上可以平安地回到家里,也许会遇到什么不幸。”

石町听着火村的这番话心里也许在想,说什么看破红尘的话呢。

“有人会因为被没有驾照的少年乱开的车撞倒而丧失生命;也有人会被从建筑工地掉下来的钢筋砸死。这个世界上既然存在着这么多不讲理的事情和不幸的命运,我怎么还会相信可以主宰人类命运的神的存在呢?所以,我只有成为无神论者了。”

“这和刚才的话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在这个不存在值得崇拜的神的世界里,命运这种有着不可回避的力量主宰着我们。我无法从这种认识中逃脱出来。因此,我绝对不能原谅剥夺我们的可怜同胞的惟一拥有的宝贵生命的人。”

“听起来真像是一位人道主义者的发言啊。”石町说着点着了手中的香烟。

“而且,听起来您所说的犯罪好像只是指的是杀人吗?”

“是啁,你说得对。因为我最关心的就是这点,也可以说我本身最为接近的犯罪就是杀人吧。我可以继续说下去吗?

“我否定神的存在,热爱人类这种可怜的动物,于是就产生了对像神一般为所欲为的犯罪分子的厌恶感。”

“你对死刑是怎么看的呢?”杉井问。“对国家权利像神一般为所欲为地杀人的制度作何感想呢?”

这是我与火村之间存在着分歧的问题。

只听火村干脆地回答:“我赞成。因为能够对人作出裁决的也只有人,并不是神。如果说把执行死刑的任务交给你的话你会做吗?我想我会的。这样的心理准备我是有点。”

杉井又问:“难道法律的裁决真的是那么绝对的东西吗?”

“我没有断定法律是绝对的。但是,在人类世界里不执行相对化不是也有它存在的价值吗?要是不这样的话,无论说什么都是空谈。我认为绝对犯罪是存在的。那就是人做出像神一样为所欲为的事。”

“难到想像神一样为所欲为的就是犯罪分子吗?那不是当权者吗?与你有着协作关系的警察机构让手下服从的权利不正是那样的吗?”

“我并不是在为了维护权力机关而甘愿当维持秩序的走狗。为了维护人类的尊严,我愿意鞠躬尽瘁。”

“蹂躏着人类尊严的恶毒势力不是还存在着吗?”

“我只能说,我有我自己的斗争的方法。”

不知道是对火村的回答很满意还是什么,杉井结束了提问。

“只是……”

看来火村还想做一些补充。

“我并不是一味地去厌恶那些杀人犯。可以说是被他们那种无法抗拒的魅力所吸引才与他们接触的。我曾经不止一次地从他们的身上了看到了神光,也许他们就是架在人间与另一个世界之间桥梁上的一个或是两个桥墩。关于他们的思考也使我的思维能够去另一个世界畅游。也使我这个曾经险些加人他们的队伍的人有了更进一步的自我认识。

“哦!”这是风子发出的声音。

“在我的小说里虽然有名侦探的登场,不过他在侦察时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这我倒要考虑考虑了。”

“火村先生,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船泽说。“这是一个认真的问题。要实现您刚才说的,与当教师或者是研究者相比,去当警察不是来得更方便吗?”

“他们必须绝对遵循和服从漏洞百出的法律。还要为此在罪恶势力面前低头。与其那样的话,我还是愿意做自由自在的游击队。也许一名游击队员在强大的警察机构面前会显得势单力薄,但是我认为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力量的。”

《艾青诗选》是艾青的诗歌选集,其中的诗歌是艾青经历了“五四”运动,才写出来的。从诗歌的风格上,可以看出艾青先生在解放前激昂、奔放、进取,反对黑暗歌颂光明;建国后一如既往地歌颂人民、礼赞光明。 在“五四”战斗之前,艾青写出来的诗。

“这样还真不错。”风子轻声嘀咕了一句。“我也让我的侦探先生以这个为指导思想进行工作。”

火村让佐智子为自己再添一杯咖啡,然后点起一支烟休息起来。他看上去就像是刚做完早锻炼,脸上露出一种非常爽快的表情。

“关于火村先生刚才说的看到发出神光的罪犯的事,等一会我还想再仔细地问一下。”真壁喝着第二杯咖啡说道。

“那是可以的。不过不能给您的新作里设置密室疑团带来什么启发哦。”

对他那轻松的口吻大家都笑了起来,可是真壁却不一样。

“不需要那样的东西。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听起来真壁是为了再一次申明昨晚所说的不再写密室推理小说的宣言是真的。杉井的表情马上就严肃了起来。

“您说的那番话,让我也顺便求您了。等一会。”

“好吧。我们到书房去慢慢地谈吧。反正还有的是时间。”

是啊,是还有时间。那样的话,我们大家就可以谢天谢地轻松地度过今天的圣诞节了。

在这个所谓无宗教的国度的都市里,正在蔓延着不正常的狂躁。街上充满了与醉汉一起谈情说爱的空虚的男女。

我在休息室里读着一份半个月前的杂志。突然觉得有谁站在了我的身边,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石町。

“到街上去,你不去吗?”

他的身后是彩子的身影,大概是准备和她一起到北轻井泽的街上去买东西吧?

“不妨碍你们的二人世界吗?”

“没关系的,又不是几年没见。呆在屋子里不无聊吗?”

还好,从孩提时代开始因为喜欢幻想,所以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无聊。不过,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也不是一件坏事。

“如果不妨碍的话,那就跟你们一起去吧。”

“火村先生呢?”

“他让真壁先生抓住,说不定正在书房里进行他的犯罪学讲义呢。”

“那,我们走吧。去买点酒,再到附近转转,总比呆在屋子里强多了。”

突然他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我手里的杂志上了。

“拍得还真不错嘛。”

杂志的封面上登的是真壁圣一和船泽的照片。因为这本杂志里面有一篇名为《老搭档的近况》的连载,总是登载着著名作家和他的专职编辑的合影,然后再添上一段短短的随笔文章。这一期登的是船泽的一段回忆。

“我想这里怎么放着这么旧的杂志,一看上面还登着真壁先生和船泽的照片。他们的确能算是老搭档了。”

“这里不是写着从先生的第一本作品开始就一直与他打交道二十多年了吗?”

船泽的随笔里写下了,从他第一次遇到真壁时就觉得这人将来一定成为大人物开始,到真壁的作品被译成英文在海外出版的迂回曲折的故事。是用一种怀旧的调子写的。我不由得想到,什么时候我也能登在这一页上啊?

“照片虽然不错,不过不能说是近影吧?好像是在星火庄前面照的,大概是在去年的圣诞节吧?”

是的。好像就是杉井咔嚓咔嚓照的一大堆照片的其中一张。

“因为他们两人都对这张照片很满意,虽然不能说是近影但还是希望用这张照片的缘故吧?正好与杂志发行的季节相符合嘛。”

见彩子无精打采地等着我们的样子,我赶紧将杂志放回了书报架。

“走吧。”

石町的车子看上去挺新的,是白色的golf。我让彩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死活不愿意,一定要坐在后座上。虽说是他们邀请我去的,可是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做电灯泡,嘴里不由得说“不好意思”。

“有栖,你这个o型血的家伙还这么在意。跟你的性格可不符啊。”

石町边发动着车子边说。一个大男人还相信什么血型算命,我随即作了反击。

“你可不要这么说。我跟你说这是经过科学统计的。不是迷信。”他这么一说,我只好耸了耸肩说:

“真不巧,o型血的人是不相信血型算命的。”

“你还真会说啊。”

车子驶入公路,石町来了个大转弯,只见他使劲扳动了方向盘,使坐在后面的彩子东倒西歪的。

“真壁先生的感冒没什么大事真是太好了。”

彩子从后座爬起来时说。

“啊啊,是啊。”

石町看着后视镜中答应着。

“要是发高烧爬不起来的话,我们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啊。”

这家伙说出话来一点也不客气。

“真的是感冒吗?说不定是因为安永小姐被你夺走了,真壁先生心里有点不舒服吧?”

我是说者无心,可是石町听了这话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废话少说。你也认为那老头曾经称她为‘可爱的小猫’吗?”

没想到他的声音会这么冷冰冰的,我有点狼狈。

“啊呀,没有那样的事。”

“知道没有那样的事的话,就不要说。”

我说了声对不起,又对后座的彩子说:“要是觉得不高兴的话,我向你道歉。”

“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石町先生,有栖川先生又不是故意的。要想装酷的话,在你的读者们面前装就可以了。”

“你说什么呀。”石町呲牙一笑。“我要想在我的读者面前装酷的话,恐怕还要等十年吧?在我的读者们面前,我只会满膛堆笑地搓着双手,对他们我只会鞠着躬说‘今年也请大家多多关照’之类的话。”

“对,对。只能像傻瓜一样搓着双手。要是我们都能成为在读者面前可以摆架子的大作家就好了。”

“是啊。要是不成功的话,恐怕手指上的指纹都要磨光了。”他说着,转过头来对着我,“哎,你最近出版的那本书初版有多少册啊?”

“你这家伙问起话来直截了当,对自己的后辈一点也不客气。只有你平时的八成。”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初版部数的?”

“我只是建议你,要是这样想的话心里不就高兴了吗?事实大概也差不多吧。”

“你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不会在盯着被列为畅销书吧?要是你写着正统派的作品心里有那样的野心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我的野心只是超过真壁先生向海外进军。”

石町说了句“亏你说得出”。这倒也算了,从镜子里看见彩子在后面用手捂着嘴在偷偷地笑着的样子时,我受到了伤害。我嘴上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指纹变浅的手掌就像在盯着石町。

就这样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无意中已经到了街上。我们买好了葡萄酒和威士忌,又给真帆和光司买了巧克力之类的零食以后,顺便来到附近的照月湖。说是湖,实际上不过是个池子而已。夏天可以看见全家老小或者是谈恋爱的在湖上划船的身影,现在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湖面上刮过的冰冷的寒风。彩子掖了掖大衣的前襟撒娇似的对石町说:“我们回去吧。”于是,我们立即上车返回星火庄。

“你与火村先生是在学校里认识的吗?”彩子问我。

“是啊。是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他时,觉得这家伙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后来熟了发现跟我想的一样。”

当时的情景我还记得很清楚。是在那一年的五月七日,黄金周刚过完。那天天气特别好,简直就像是从天国发出来的一样,温暖又柔和的阳光从阶梯教室的窗口射进了进来。我坐在最后面的座位上缩着脖子写小说。关于亲属继承法的讲义内容在慢慢地进行着。刚进教室时,我是准备认真听课的,可是过了十分钟左右就将草稿纸取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因为我准备投稿参加推理小说的新人奖比赛的截止日期就要到了,我再也没工夫去听什么甲先生和乙先生之间的遗产继承问题了。我想转移到图书馆去写又觉得太费事,于是一边觉得有点对不起讲坛上的教授一边动笔写了起来。一开头竟然还很顺利,三十分钟便写完了四张稿纸。我将这些稿纸反过来放在已经写好的一百张左右的稿纸上。

“哦。”

右边的谁嘴里发出了声音。就听见一阵沙拉沙拉的翻纸张的声音。我朝那边瞄了过去,看见一个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衫的男同学,一边用手挠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看着我的原稿,还不时地用食指摸着嘴唇,看到写得不好的地方皱起了眉头,鼻子高高的,长得还不错。

这家伙真有意思。

我想,偷看坐在旁边的人手里看的杂志或者是报纸事是常有的,自说自话地拿起旁边的人写到一半的小说来看的人还真是少有。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写小说的人也不多。

别管他。

我自顾自地写了下去,不过那篇小说在半年后的预选中落选了。其间,旁边的这位男同学也在继续读我的稿子,终于他追上了我写的速度。这回他竟然伸长了脖子来看我手里的稿纸了。这倒真让我难为情起来,真是个不懂道理的家伙。就在我打算教训他的时候,正好下课了。我松了口气。

在我忙着收拾摊得乱七八糟的课桌的时候,旁边的这位男同学一点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还不快走,我有点不高兴。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突然被他那浑厚的男中音一问,我觉得就像被一尊佛像问了一句一样。他的东京口音非常标准,问题表达得也很清楚,我没有理由不回答他。

“当然隐藏着惊人的真相。”

接下来他说了一句“真想知道”。

“真的吗?”

“当然。”

说得好听,我虽然是这么想,心里倒觉得还不错。他说,一起去吃午饭怎么样,因为看了你的小说所以我请客。那天他请我吃了咖喱饭,当时一盘咖喱饭是一百五十日元。

“这就是你跟火村先生的第一次接触吗?”

“是啊。他是喜欢听法学部的讲义的社会学部的秀才。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

我故意用恐怖片的旁白的腔调说完了这番话,石町和彩子却没有反应。今天我好像是当不成逗乐的小丑了。

“那么,火村先生在有栖川先生获得‘金阿罗奖’的时候,一定是感慨万分吧?”

虽然当时他只说了一句“干得好”,但是我心里清清楚楚地感到那是发自内心的祝福,所以对他的这句话我从心里说了声“谢谢”。有一点必须订正的,那就是我不是“金阿罗奖”的获奖者,只不过是佳作人围者而已。

“朋友才是最宝贵的。”石町冒出了一句。

说话间,我们已经回到了星火庄。车子进了门驶入车库。

就在这时我看见车库的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好像是个人影。

“会不会是……”

我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真帆的话,身穿咖啡色夹克的圣诞老人。

“喂,你们看。”

就在我用手指的时候,正在步履沉重地走在河对面的小树林里的小个子人影一下子停了下来。他转过脸来的时候,目光正好和我合在了一起。我清楚地看见了那人从右脸颊一直到脖子根处的被火烧伤而留下的紫红色伤疤。跟真帆说的一模一样。那人看上去六十出头。一开始他好像也吃了一惊,不过马上就笑了起来。

“你们看那儿。”

“啊?”

那个有伤疤的男人慌慌张张地朝白桦林深处跑去。那样子好像我正在用枪对着他一样。

“什么?在哪里?”

石町朝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已经晚了。那人已经无影无踪了,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因为光线很弱,树枝又挡住了那人的身影,再加上那人跑得飞快。

“我可什么也没看见。”

石町惊讶地说着,将车子放人了车库。车子一停,我马上

下车朝刚才看见那个人的地方跑去。“到底怎么了?”石町在我背后嚷着。我在树林里跑了大约五六米,雪地里果然留下了脚印,而且乱七八糟地往林子深处延续着。

“看来身穿咖啡色夹克的圣诞老人是存在的。”我对追过来的石町和彩子说。

“我看见了伤疤。”

“哦。”石町察看着地上的脚印说道。“那个伤疤是他打算从烟囱里爬进屋子时被烧伤的吧?”

我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要是真的话,那就太可怜了。”

“怪吓人的。在这种地方来到底想干什么啊?”彩子担心地说。

“那人是不是已经使了坏啊?”我就担心这一点。“查查看吧。”

车库里的车子好像没有异常情况,再到旁边的储藏室里看看,幸好也没什么,我们这才放下心来。

“今天夜里一定要提高警惕。”

从储藏室里一出来,石町仰望着白色外墙的星火庄说道。

“啊呀,为什么要说今天夜里一定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他看着女朋友的脸仿佛在说。

“不是还没有收到礼物吗?”

深夜的礼物

休息室里回响着平古·克罗斯比的《白色的圣诞节》的旋律,窗外的雪花仿佛合着音乐的节奏在飞舞。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了房间里的圣诞树的影子。

“佳肴、美酒、谈笑风生。这虽然不能算是清静的夜晚,不过的确像画中的圣诞节之夜啊。”

脸色通红的杉井一边喝着石町为他调的鸡尾酒一边发出了感慨。

“是啊。这种事还真有呢。”杉井说。“我家的小子打算输入宫城县的仙台,谁知先出来的却是鹿儿岛县的川内。我想做出那东西的人一定是鹿儿岛出身的人。”

风子也参加了他们的谈话。

“对,对。那种打字机总是出来些可笑的单词。记得那种机器才出来不久的时候,我用它写文章,输入一个咂嘴时发出的象声词‘qie’,想将它变换成汉字,可是出来的却是爱慕血液的‘慕血’。就算我在写杀人事件的小说也好,半夜三更显示屏上突然出现这样的词语让人看了实在是有点心惊肉跳的。”

“我也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

船泽喝得有点醉了,说话的口气比平时随便了许多。

“曾经在一位作家的原稿中看到一个变换汉字时的出错,那简直可以算是杰作。”

无关紧要的话题还在继续着。气氛非常随和,丝毫没有紧张感。大家都把身子深深地埋在沙发里,真是一个和平的夜晚。我从心里感到享受。

“石町先生和彩子小姐一起跳贴面舞吧!”

真帆开玩笑地插了一句。我笑了笑,佐智子也跟着叫好起哄。我想又不是别人,是天真无邪的真帆提出来的要求,不要怕难为情了,你们就跳吧。

但是。

“我不跳。”

这是石町的声音,特别响亮又特别干脆。

“啊呀,这是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真帆笑着朝吧台方向转了过去,可是她突然把说了一半的话缩了回去。我也看了石町一眼。只见他停下了手里晃动的调酒器,眼神看上去是那么坚定。

也许是对石町不平常的反应感到了惊讶,风子开口问道。

“啊呀,这又没什么。”

石町好像冷静了下来,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但是笑得十分尴尬。

“对不起。我是对这种事情不太习惯,所以就认真起来。对不起,小真帆。”

真帆点了点头。其间彩子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开口,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啊呀,石町先生说出话来不要像个毛头小子嘛,要是那样的话,我代替你们跳吧。和真壁先生一起。”

风子是在找借口接近真壁。说不定她只是开个玩笑,也说不定她是真的想和真壁一起跳贴面舞呢。毕竟他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关系嘛。当然,要是在平时的话,她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但是今天是欢乐的圣诞节,又喝了酒。这应该是一个单纯的请求吧。

“不好意思,今天我没心情。”

真壁将风子瘦小的身子推开了。他推得非常婉转,好像包含了内心的愧疚。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想吃惊的不光是我一个人。除了被推开的风子以外,在座的都吃了一惊。就算是不喜欢跳舞的话,也不能那么拒绝啊。我忍不住地问道:“先生,怎么了?”

“失礼了。我是想一把年纪的人了,在人面前搂着女性跳舞有点不成体统。”

虽说真壁作了解释,可是他的表情分明是在讨厌我们大家的视线。

奇怪,刚才为止房间里的气氛还十分祥和,此刻就像平静的水面上滴落了一滴墨汁,慢慢地往四周蔓延开来。

但是为什么?是谁破坏了气氛呢?虽然是真帆的玩笑引起的,不过恐怕没有人会去责备她吧?要说该责备的话,就该责备最初拒绝与彩子跳舞的石町。还有就是对风子失礼的真壁。但是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他们突然表现出来的孩子般的执拗态度。难道真帆和风子的言行真的使他们感到很不愉快吗?如果真的是的话,他们连锁反应一样的态度就让人奇怪。真帆的话——石町的反应。风子的言行——真壁的态度。这两件事是独立的吗,还是拐弯抹角地有点关系呢?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哎。”真帆轻声招呼坐在身边的光司。

“什么?”

“我刚才的话是不是有点失礼了呢?光司君,你怎么认为?”

她好像有点担心。光司随便地应答着。

“不要放在心上。我可没有感到你的话失礼了。”

“要是那样的话,也就好了。”

我再去看看彩子的神情,她正不停地做着威士忌里面兑着水、放冰块的酒精饮料,不知做给谁喝的。她大概是想缓和一下房间里的气氛吧。实际上她在手忙个不停的同时,也思考着什么。

很遗憾,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一度冷场的晚会就再也没有热闹起来。

“真帆,看你一直在打哈欠。”佐智子对女儿说。“不如早点去睡吧。”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好吧。我去睡了。那这里明天再收拾好吗?”

“好。客人面前用不着说这种话。明天再慢慢收拾吧。”

她拉着嫩绿色的毛衣的下摆站了起来。

“我也去睡了。”光司也直起了腰。

“那就到此结束吧?”

杉井说着,眼睛盯着真壁。

“是啊。吃过喝过也聊过,也困了。今年的圣诞节晚会就到此结束吧?”

“那么就跟大家道声晚安了。”

真帆说着给大家鞠了个躬。

“晚安!小真帆。”

风子挥了挥小小的手。被真壁拒绝的时候,的确是有点黯然神伤的样子,不过现在的她至少表面已经恢复了平静。

“上床之前,别忘了把袜子放在枕头边上哦。”

真帆叼着舌头说了声“哈依”。

突然,彩子猛地抬起了头来。

“对了。”

“什么对了?”风子问道。

彩子说:“午饭前我已经对大家说过,真帆昨天看到的那个穿着咖啡色夹克的男人,今天有栖川先生也看见了。”

大家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有点害怕的样子。

“是啊。听说了。”

“别忘了关紧门窗。说不定今夜会来的。”

“为什么?”真帆皱着眉头反问。

“今天是圣诞节呀。圣诞老人今天夜里不是要来送礼物的吗?啊呀,不对啊。圣诞老人是在圣诞前夜送礼物的。”

“傻瓜。”

责骂声是石町发出的。

“你把我的玩笑话当真了?睡觉前不要说这些废话,你一定也会害怕的。”

大概是酒喝得太多的缘故,石町不但舌头有点迟钝,说话也不像平时一副和彩子完全没有关系的口吻了。

“不过,还是小心点好。”

杉井护着彩子。

“不明真相的人的确就在附近转来转去的嘛。”

“杉井先生说得对。大家还是仔细检查一下门窗是否关紧。”

佐智子说:“请大家回到房间以后,先检查一下窗上的插销再休息。”

光司关掉了录音机,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屋顶上的积雪明天一定要除了。”

光司望着窗口说了句。

散会后在返回房间的途中,胆小的我开始害怕起来,大概是因为自己亲眼看见了那个穿着咖啡色夹克的人的缘故。

“不要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上楼梯的时候火村对我说。

“有栖是不是有点担心起来了。”走在我们后面的石町说。“他大概是在担心疯狂的推理小说迷的袭击吧?”

“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罢了。”

“就这一点吗?说不定他是个非常厌恶推理小说这种东西的人物,他的目的就是将推理小说家们都斩尽杀绝的呢?”

难道一夜过去,推理小说家将尸横遍地吗?这个故事实在太惨了。

“也有可能一觉醒来大家的枕边都放着礼物呢?”我使着反击。

“要是这样想的话,那你就高兴点嘛,先生。”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楼上。往上去的楼梯一下子变窄了,因为上面还有一个阁楼。石町就被安排住在阁楼上。

本来我们应该是道声晚安便在这儿分手的,但是实际上却是另一回事。

“这是什么?”

在他开口之前,我已经注意到了,在通往阁楼的楼梯的最下面的台阶上放着一个咖啡色的大纸袋。火村随手捡起来一看,是一个装着石灰粉的纸袋。

“这不是石灰粉的纸袋吗?学校运动场上划线时用的石灰粉。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石町惊讶地说着,抬起头朝楼梯上望去。我随着他的视线

抬起头朝上望去的一刹那间,“啊呀”,我们几乎是同时大叫了一声。

上面洒满了石灰,从楼梯的中段开始一直延续到阁楼的门口。

“是恶作剧吗?但这也太……”

石町嘴里嘀咕着,走上了楼梯。火村和我也紧随其后。我们三人走到楼梯的中段,也就是开始洒着石灰粉的第十阶台阶前停了下来,三人都抱着胳膊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撒在楼梯上的石灰粉就像地毯一样铺了厚厚的一层,甚至使我感到就像铺在院子里的石子一样富有情趣。再朝上看去,只见阁楼房间的门上留下了一个用白粉写成的大大的x。眼前的情景实在是太意外了,简直令我目瞪口呆。

“要是来客中的人恶作剧的话,也太过分了。即使是这里的人干的,也叫人难以理解。”

火村说得对。虽说写推理小说的人和编辑推理小说的人,都有可能喜欢来点恶作剧,不过那也是有限度的。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思呢?光是冷了场的晚会结束以后,我就感到疲劳了。

“要跟主人说一声吗?”我问石町。

他想了想说:“算了吧。要是不怕弄脏拖鞋的鞋底的话,我还是可以进房间的。要是马上就把这些石灰粉扫掉的话,也挺辛苦的。”

我想那倒也是。

“请等一下。有栖川先生,石町先生。”

从下面的走廊里传来了招呼声。下了楼梯一看,只见船泽正晃动着他那肥胖的身体朝这边走来。

“不会是你们几个干的吧?”

他的脸上露出了苦笑。我问他指什么。

“还问我指什么?犯人真的不是有栖川先生吗?”

“到底是什么啊?什么犯人啊?”

正打算回答的船泽目光落到了地板上的那只石灰袋上了。

“那是什么啊?”

我无言地朝楼梯上指了指。站在那儿的石町抬了抬腿,火村也动了动脖子让船泽看得更清楚些。他好像马上就看明白了。

“啊呀,是谁搞的?这下可不是开玩笑了。”

“你认为是恶作剧吗?”

“是啊。要是光看见这些也许会认为是谁失手将石灰粉撒了一地。不过,不单是这些啊。”

“什么不过,难道还有别的吗?”

“我正说到一半呢,不是说过‘犯人是有栖川先生’的嘛。”

“其他地方还有遭到恶作剧的吗?”

火村问着,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在我的房间里。好吧,还是过来看看吧。”

站在楼梯上的两人互相望了一眼,赶紧跑了下来。就在船泽准备带我们到他房间里去的时候,突然旁边的一个房门打开了,彩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差点撞倒船泽,吓得他大叫。

“啊呀。不好意思,对不起。”

她赶紧低下头来道歉。

“这样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真是吓了人一大跳。”

“真对不起。房间里的样子怪怪的,我正想问大家呢。”

我们相互看了一眼,看来遇到怪事的人多了起来。

“是什么样的恶作剧啊?”

我代表大家问道。彩子说着“是那个”,便推开门让我们看。

我们马上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变化。是窗子。在没有拉上窗帘的窗玻璃上满满地画着一颗白色的心。因为画得太大了,把窗玻璃都遮了起来,几乎看不见外面。

“那是从房间里面画上去的吗?”火村问。

“看来是的。是用圣诞节前商店里画在橱窗玻璃上的那种白色的喷罐涂料画的吧?走近看好像是用那种东西画上去的。”

“靠近看看行吗?”

彩子说了声“哈依”,同意了火村的要求。

他走到窗口,脸凑着窗玻璃,然后再用食指擦了擦那只巨大的心。跟彩子打过招呼后,我也进了房间,站在火村的身后仔细地研究起来。

“是从里面涂上去的,好像是用安永小姐说的那种工具。”

“进了门打开灯时,我并没有注意到。心里想今夜可能雪会积得很厚,拉开窗帘一看,才发现的。开始,我想大概是恶作剧吧。不过一想到是有人钻到房间里来画上的,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她翻眼朝石町看了看。

“不会是你吧?”

“我?”

石町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那样子分明是说,不要开玩笑了。

“不是吗?”彩子问。“我还觉得像是你做得出的恶作剧呢。如果要说是其他人钻到我的房间里干的话,那就更难以想像了。”

“是啊,真是奇怪。到底是谁干的呢?”

听船泽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船泽的房间里也遭到了恶作剧。

“不会是船泽先生房间的窗玻璃上也画了一个心吧?”

“怎么会呢,谁会在我老头的房间里开这种玩笑啊。既没有画心也没有画梅花。不过,要是那样的话,还有几分可爱呢。”

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说,还是带我们去看看吧,便朝他的房间走去。

“让你们看看吧。还是让你们看了以后,帮我解开这个谜,好安心睡觉。”

他的房间就在我们的隔壁。当然石町和彩子也跟着我们过来了。

这回是前面的杉井的房门开了。只见他前额的头发挂在眼镜上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怎么了?还是晚会的二次会的话,我参加。”

“不知道是谁,好像还有人想开二次会呢?”

被船泽这么一说,他有些莫名其妙。

“还是先看了再说吧。”

船泽好像不马上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告诉大家心里不塌实一样,赶紧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把门打开。

“请进。”

在他的催促下,我们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

“我刚才一进房间就打算换衣服,谁知打开壁橱的门时,闻到了一股味道。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看才知道是这个。”

他推开半开着的壁橱门手指着下面。那里整齐地放着一双他的黑皮鞋,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听了他的解释以后,才闻到了一阵香味。

“是鞋子。请仔细看看。”

“是您脱在玄关的鞋子被谁拿到房间里来了吗?”

彩子问道。

“是啊。不过,不光是这些。”

船泽移动了一步,刚才被他的身子挡着的鞋子看得很清楚了。我注意到的确是被人动过手脚了。

“有味道啊。是酒吧?”

石町抽了抽鼻子说。

“是啊,好像是葡萄酒。”

“怎么样?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得有点过头了?要是往美女的高跟鞋里倒酒的话,还有几分妖艳的美感。往我这个老头子的鞋子里倒葡萄酒到底是为什么?还特意从玄关把鞋拿到房间里来。”

虽说有点好笑,但此刻大家的脸上都很严肃。如果光是这件事的话,还可以认为是开玩笑或者是恶作剧,但是把它跟刚才看到的东西联系起来的话,就不会是简单的恶作剧了。这些玩笑开得不但毫无创意,还损害了他人。船泽的新鞋受了难,通往阁楼房间的那段楼梯扫起来还要费不少力气。虽说彩子房间的窗子上画的涂料是一擦就擦掉的那种,不管怎样在别人的家里做这种事情总是不合适的。

“还是再看看有栖川先生和杉井先生房间里是不是也受到了作弄的好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真的担心了起来。

“我到房间里去看看。”

我一说,杉井也紧跟着说了声“我也回房间看看”,转身进了房间。

“要是竖着个大雪人的话,该怎么办?”

火村开了个玩笑。我没理他,心里作好了准备以后才慢慢地将门推开一条缝。

“怎么样?”朋友在我身后问。

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也被狠狠地耍了。”

“让我看。”

他一把推开我把门打开。看了房间里的样子以后,他吹了一声短短的口哨。

“这家还有一位没有被介绍过的调皮鬼吗?”

“啊呀,不可能。”

“只不过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的房间里的恶作剧也许可以说是最可爱的了。整个房间里弯弯曲曲地撒落着一根长长的白色带状东西。我不知道那根带子的头在哪里,便用眼睛追踪起来。洒满地板的带子在小桌腿上绕了一圈,起先以为是往上去的,谁知穿过挂窗帘的轨道又垂了下来。最后像蛇一样在床上盘了一大圈。说它可爱是因为那根白色带子的真相马上就知道了。那根白色的细长带子是厕所里用的卷筒纸。

“这个的话,收拾起来还不怎么费事。”

回头一看,石町和彩子正满脸好奇地朝房间里张望呢。他们一定也在担心吧。

“看吧。又是一场恶作剧。”

“那就看看吧。”

先是石町,然后是彩子的脑袋伸了进来。两人看着眼前卷筒纸乱舞的情景目瞪口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在石町发出感叹的时候,只听见咣当一声,最后一间客房的门开了,风子跑了出来。这回是什么啊?我正要问,她胸口抱着的那个东西映人了我的眼帘。

那是一只雪白的小布熊。

“不管是谁,我要先谢谢了。送给我一个这么可爱的礼物。”

“什么礼物,是那个吗?”

我嘴上问着,心里却越来越糊涂了。

“是啊,是放在床头柜上的。本来我打算明天早上再道谢的。听见大家都在走廊里,就跑了出来。”

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也难怪她会那样想,因为她手里抱着的那只白色的小布熊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不过,大家都怎么了?这么晚了难道还要交换礼物吗?”

她好像误解了。

链接:https://pan.baidu.com/s/1m3QcvRo98pZe--8efqolHg 提取码:5h2a 书名:马来铁道之谜 作者:(日)有栖川有栖 译者:叶娉 豆瓣评分:6.8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年份:2015-9 页数:304 内容简介:《马。

“要是真的话,那就为难我了。因为这里的圣诞节晚会一向是不交换礼物的,所以我什么也没带来啊。允许我下次补上好吗?”

“不,fuko先生,不是那么回事。这儿不是在进行着什么礼物交换,而是在进行恶作剧交流呢。”

“啊?那是什么游戏啊?”

“那先把你手里的那只小熊给我看看。”

风子说了声好,爽快地将手里的小熊递给了石町。

“好像重得有点奇怪。”

他接过去边说。我问道:“很重吗?”他没说话随手递给了我。放在手里一掂,果然比想像中的要重得多。

从满是卷筒纸的房间里跑出来的火村惊讶地看着我手里的小熊皱起了眉头。他一定已经听见了风子和石町的对话了。

“有人得到了这么可爱的礼物,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说着将小熊还给风子,就在这时火村轻轻地哼了一声。

“里面放着送礼物人的赠言呢,我好像看见了。你们看,就在脖子上的蝴蝶结的背后。”

“啊呀,写了些什么呀?”

我和她一起翻开粉红色的蝴蝶结一看,火村说得没错,上面用签字笔整整齐齐地写着一行字。这行字是这样念的。

危险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

谎话。

我耳朵放在小熊的胸口一听,听到了时钟的嘀嗒声。

我失态地大叫起来,差点将小熊朝天扔了上去。

1959年4月26日出生于大阪,原名上原正英,同志社大学法学部毕业,十一岁时已开始创作推理小说,中学三年级时以长篇作品参选江户川乱步赏但却落败,1986年再以短篇《日晒线路上的死体》发表于鮎川哲也主篇的铁道小说集《无。

“在响,我听见了嘀嗒的响声。”

就听见一声尖叫,风子像她的名字一样变成了一阵风似的跑了。剩下的人大概是因为受惊吓过度连跑的力气也没有了。

“有栖,把它扔到窗外去。”

石町双手抱着头喊着。但是走廊里没有窗户。我想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地板上的,又担心要是那样的话马上就会引起爆炸又没敢。

“给我。”

火村粗暴地从我的手里夺过了小熊。

“火村先生!危险!”

彩子的叫声里带着哭腔。火村在寻找小熊背上的拼缝,并打算将那儿撕开。

“大,大家快散开。”

船泽嘴巴像池子里的鱼一样一张一合地逃离了现场。我的脚还是没动。

火村咬着嘴唇将小熊的背缝撕了开来。塞在里面的东西一下子露了出来,里面的机芯也看见了。

“没关系了。引爆装置已经解除了。”

他大声地说着,高高举起手里掏空了内脏的小熊给大家看。

“解除了?是真的吗?没看见你动过什么啊。”

船泽在离开火村五米多远的地方将信将疑地问道。站在火村身边的我也好像没有看见他做过解除引爆装置的动作啊。

“我可没想到能在这儿展露一下我的炸弹处理的特技啊。”

火村笑嘻嘻地对我说着,将从小熊肚子里掏出来的机芯举到了我面前。

这只不过是一只简单的小闹钟。

“那是闹钟吗?”

彩子躬着身子探头探脑地问道。她的问题,听起来就像是中学生造出的英文译成日文的例句一样。

“看来看去都是的,而且是很便宜的那种。”

他将闹钟朝我扔了过来,我只觉得心脏为之一震。

“喂,你不要吓我好吗?”

“吓你的不是我吧,是不知藏在哪里的捣蛋鬼。”

捣蛋?这个假定时炸弹难道只是一连串恶作剧中的一个吗?

“不要吓我了好吗?大家都大声地叫什么?”

这是杉井。回到自己房间里的他好像被我们几个人的大喊大叫吓了一跳。

“啊,杉井先生。不得了了。会让人缩短寿命的事情刚才就发生在你门口。”

船泽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向杉井叙述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真的吗?那是太可怕了。”

他刷刷两次将前刘海朝上甩去。

[日]有栖川有栖《黑暗旅馆》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不过,”火村问。“杉井先生的房间怎么样啊?没有什么变化吗?”

听了这么一问,他突然双手一拍。

“有是有啊,奇怪的礼物。一进门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翻开被子准备睡觉的时候,就看见床上放着这个东西。”

“是什么?”石町握着拳头问道。

“请过来看吧。”

从杉井不慌不忙的样子看来好像不是危险的东西。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们大家拥到杉井的房间里。

被子是翻开着的,所以一进门我们就看见了那样东西。跟那只小熊一样用粉红色的缎带扎着一个蝴蝶结,是一根盲人用的手杖。

“你想不起来有谁会送这种东西给你吗?”

风子手指着那东西问道,杉井使劲地摇头。

“没有。我当然不需要这东西,我家里的人或者是朋友都是视力没有障碍的人。对我来说,这样的礼物实在太不合适了。”

大家暂时陷入了沉思。如果只是恶作剧的话,这些东西又好像是煞费苦心的,是不是其中包含着什么意思呢?楼梯上的石灰和门上的x;窗玻璃上画的心和储藏室里皮鞋里的葡萄酒;房间里的卷筒纸;床头柜上的假定时炸弹;床上的盲人用手杖。用了这么多的道具来恶作剧的话,应该是花了很大的功夫的。

“这会不会是谁的挑战?”风子说。“一定是的。”

“挑战?什么意思?”

彩子饶有兴趣地问道。风子看了在场的大家一眼开始了她的说明。

“这是一种暗示。看上去是收集了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放在这里,其实里面蕴含着某些意义。也许是让我们猜一猜吧?我认为是现在在场的某一位出的题目。”

“哈哈哈,就是推理小说‘失去的环节’那种东西吧?”

石町同意了风子的看法。有一种以失去的环节为题目的推理小说,是以追究一些表面上看完全没有联系的事情中隐藏着的意义为主题的作品。例如在无特定对象的马路杀人的被害者身上找出共同点,就是其中的一个基本类型。有像埃勒里·奎因的《九尾怪猫》等的许多著名的作品。

提到埃勒里·奎因,我想起来了。

“不会是模仿奎因的《最后的一击》那篇作品的吧?”

“那篇作品讲的是圣诞节时,一座宅子里发生的杀人事件。事件发生的前后,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信号。那些信号的谜团解开之后,也就是事件真相大白的时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最后的一击》也许是我最喜欢的一篇奎因的作品。

“啊!对了,那个信号就是……”

风子突然尖叫了起来。

“不要说出来,我留着还没看呢。”

石町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虽然我没有读过那篇小说,但是这个恶作剧里隐藏着的秘密和主题是很清楚的。”

我听见火村这么一说,马上条件反射地问道:

“是什么?”

突然,我醒悟了过来。石灰、窗玻璃上画的心、葡萄酒、卷筒纸、定时炸弹、手杖。这些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点。

“太简单了,都是白的。”

答案实在是太单纯了,我感到失望。

“白色的石灰、用白色颜料画在窗玻璃上的心、白色的卷筒纸、白色的小布熊、盲人用的白色的手杖。剩下的葡萄酒虽然表现得不太直接了,但那是白葡萄酒。”

“我也有点注意到了都是些与白色有关的东西。”船泽说。“但是,火村先生。你说这些白色的东西放在一起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不知道。”他回答。

“接下来才是问题的关键吧?也就是说为什么要送给我们大家白色的礼物呢?这个挑战就是让我们解开这个谜。”

风子好像对自己的这番话颇为满意,说完还不住地点头。

“不过是谁发出的挑战呢?是不是要我们猜猜看在场的人中间谁是犯人呢?”

我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想谁有必要这样做呢?

“是这么回事,是想问我们‘猜猜看我是谁?为什么要用白色的东西’?”

“嗯,不会吧。”石町说。“隐藏在恶作剧的道具里面的主题如果是白色的话,也就是单纯地指白色的圣诞节吧?剩下的问题就是寻找犯人了。”

这时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有人从楼下上来了。大家转过身朝二楼的楼梯口望去,上来的是光司。

“发生了什么事吗?好像听到一声尖叫。”

可能是听见楼上吵吵闹闹的上来看看的吧。他已经换好了睡衣。

“对不起,对不起。你一定在想半夜三更的吵什么啊?”

石町简单地将发生的事情一说,他显得十分佩服地说:

“哎,真不愧是推理小说作家先生啊,煞费苦心地想出这种事情来娱乐。”

“娱乐?”石町苦笑着问。“应邀到真壁大先生的贵宅做客的人却做出这种令人狼狈不堪的事情,我认为简直是太缺乏常识了。”

杉井突然抬起了头。

“是啊,一定是的。我知道这个恶作剧的犯人是谁了。”

“那是谁啊?”

风子拽着他的袖子追问。

“石町先生刚才说得对,我们几个人当中不可能有人做出这种事情的。这里既不是宾馆又不是旅店,是真壁先生的贵宅。敢在这里撒石灰、在窗玻璃上画心的人不可能是来这里做客的人。那就是说,犯人就是这里的主人真壁先生。”

“那倒也是。”

船泽立刻表示同意。

“真壁先生怎么会做这种恶作剧呢?我认为与他的性格不符。”

同住的光司婉转地表示了反对意见。我无法判断谁对谁错。我承认杉井说的的确有点道理,但是光司的话也不错。

“唉,真壁先生已经休息了吗?光司君听见动静跑来了,可是先生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啊。其他人也没有注意到吗?”

听彩子这么一说,光司解释道:“大家都进房间了,我想是没有听到。我是到餐厅里去喝水的时候,偶然听到的。”

“哦,原来如此。”

石町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就同意了。

“不过,先生他有机会做那些事情啊,也就是说他不能证明他不在现场。晚会当中他是离开过一会,不过我想干这么多事需要很多时间啊。”

先到阁楼的楼梯上去洒下石灰,再到彩子的房间用喷罐画上心,接着再跑到船泽先生房间的壁橱里往皮鞋里倒上葡萄酒。我想像着事情的过程,计算了一下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动作再快的无论如何也要十五分钟吧?

“十分钟多一点就行了吧?”船泽说。“当然,道具都事先准备好放在自己的房间里的。”

“十分钟能行吗?要到六个地方完成六个恶作剧哦。”

风子唱了反调。杉井却同意船泽的意见。

“我认为十分钟行了。在我的床上放手杖和先生您的房间里放小熊,这两个加在一起一分钟就足够了。楼梯上洒上石灰再写上x,窗玻璃上画心这些事也不费什么功夫吧?虽说有栖川先生房间里的漫天世界的卷筒纸需要时间的,还有往船泽的鞋子里倒葡萄酒也挺费事的,但是一个人要是有十分钟的时间的话,应该做得到的。”

“啊呀,我认为还是要十五分钟。”彩子不同意杉井的说法。

“那么,就算是十分钟的话,能够证明先生他不在现场吗?要是十五分钟呢?”

杉井问大家,也包括他自己。大家的答案是一致的,“不能证明。”这一点我也同意。

“不过,要是这么说的话,大家都无法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啊。”船泽说。“晚会当中不是大家都上过几次厕所吗?要是将

那六个恶作剧分两次做的话,不是挺简单的吗?”

“船泽先生,大家好不容易得出真壁先生就是犯人的结论,请你不要再把话倒回去好吗?”

杉井笑着说。

石町啪嗒打了一下响指。

“那倒也是。犯人不是真壁先生,是我们七个人当中的一个也可以解释的。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当中的一位是犯人的话,那么六分之一,就是自己房间里的恶作剧就可以在晚会没有开始之前就布置好。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五个恶作剧了。”说到这儿,他朝我和火村看了一眼,“如果有栖和火村先生是同谋的话,就可以分工去做,需要的时间就更短了。对,值得怀疑。因为两人是同谋所以自己房间里的恶作剧就可以多下点功夫了嘛。”

“算了吧。”我没好气地说。“手上的指纹都差点磨光的胆小怕事的我,怎么做得出那么大胆的事情呢?再说英都大学的副教授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做客,他能做得出这种事情吗?玩笑不要乱开。”

“说不定火村先生想做一次实验呢?怎么样?”

友人搔着脑袋。

“在休假中还要做实验,我可没有那么专心。”

好像说到了点子上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好吧。”杉井伸了个懒腰说,“接下去的事等明天再说好吗?折腾了半天好困啊。”

“我同意。说不定在明天早餐上真壁先生会坦白的呢。”

船泽也受到感染似的打了个哈欠。

“反正不是我干的。”

看着光司认真的样子,大家都笑了起来。

“是啊。也有可能是你的所为啊。真帆和佐智子她们都有可能。”

石町在拿光司开玩笑,彩子开口制止了他。

“行了。石町先生,不早了。”

就这样,白色的圣诞节晚会终于结束了。

就在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上床就寝的时候,外面的雪小多了。

我睁开眼睛。

还以为是早晨呢,可是不对。房间里还是一片黑暗,好像还只是半夜里。

不知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醒来。穿上拖鞋走到窗口,外面的雪已经不下了。林子是白色的,隐隐约约地在发光。我感到了四周充满了高原特有的冰冷又静谧的空气。

友人正背朝着我呼呼入睡。到底是几点了?我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只有凌晨两点钟。啊呀,我怎么会在这个时间醒过来的,真是怪事。睡下去的时候,还担心因为先前的吵闹这一觉不知要睡到几点呢。

再睡吧。我又上床,脑子里想着开年后就要写的一篇稿子的构思,睡了下去。我脑子里设计着用双胞胎来证明不在现场的圈套。对于推理作家来说幻想和构思就是他们消磨时间的好玩具。

如果这样的话,能够想出绝妙的构思来的话简直就是谢天谢地了,但是事实上没有做到。我思考了还不到十分钟,就开始兜圈子了,渐渐心情也烦躁起来,只好放弃了。那倒也算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就再也睡不着了。这样的事好久都没有过了。

我二十七岁为止一直在一家印刷公司担任销售。为了处理那些紧急订单和客户的投诉,经常要在半夜里抱着装在牛皮纸信封里面的制版来回奔走。特别是到了年底就更忙了。那时经常担心不早点睡下,第二天就会迟到。但是自从成了自由职业者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了,而且现在还在休假。想到这里,我竟然兴奋了起来。

“圣诞老人正在上班吧?”

我嘴里说着无聊的废话,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打算再观赏一遍夜里的雪景。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样刚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在淡淡的月光照耀下的雪地上,断断续续地留下了一行从车库后面出来的脚印。那脚印好像一直通到星火庄的后门口。我打开窗子,伸出头去看了看,没有看见脚印到底是到哪儿结束的。

难道会是小偷闯了进来吗?我心里稍稍有点不安。再确认了一次,发现那脚印只有朝这个方向走过来的一对,没有回去的。也就是说,入侵者现在还在屋子里吗?只有这种解释了。但是,佐智子肯定把门窗都关好的。那人是怎么进来的呢?

我想光站在这里空想也不是办法,于是决定到楼下去看看。想把火村也叫醒的,看他那熟睡的样子就犹豫了。在睡衣的外面加了一件毛衣以后,我一个人走出了房间。

到了走廊上,就觉得脚底下冷冰冰的。我把袖口拉了下来,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梯。当然二楼和一楼都没有一点动静。

我提心吊胆地朝后门口走去。转动了一下门上金色的把手,果然是锁得紧紧的。应该没有人能进来。但是,如果不是的话,从窗口看见的那串脚印又是什么呢?脚尖朝着这里,好像是一个透明人对着自己走过来一样。

就在我稍微有点放心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的确是有外人进了这间屋子,那家伙设法打开了锁,进来以后自己再反锁上。对,就是这么回事。

二楼所有的房间都住着客人,一楼除了真壁圣一、佐智子、真帆和光司的房间以外,还有厨房、餐厅、休息室、浴室、厕所,再就是圣一的书房。说不定入侵者就躲在那些房间的其中一个房间里。

我打起精神,先到厨房里看了一看,没有人。接下来是餐厅,也没有人。还有休息室,里面没有收拾干净,还是老样子。我又看了浴室和厕所,连一只猫也没有看见。

真壁的书房是最后看的。可能是我担心自说自话地看前辈工作的地方有点不太好吧。书房就在真壁的卧室隔壁。我先站在书房的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好像有声音,是从接近地板的很低的位置上发出的。一开始,听上去好像是小人在交谈的声音,仔细听下去又不是那么回事。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烧着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呢?

我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了门。

就在我一步跨进房门的同时,有什么东西对着我的后脑勺猛地一击,这是一种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痛感。

我右手护着脑袋慢慢地倒下去的时候,开门那一瞬间里看到的东西、感觉到的东西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一个上半身倒进壁炉里的男人的身影。肉烧焦时的那种令人讨厌的糊味。

那是什么?

我的脑子坚强地去认识眼前的东西。但是,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倒在地板上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知觉。

不洁之夜

像是从水底涌上来的声音朦朦胧胧地撞击着我的耳膜,有人在反复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有栖!喂!有栖!我正打算答应,可是头部的痛感使我忍不住地发出了呻吟。一阵阵脉搏跳动般的痛感。

“有栖。不要紧吧?”

我的眼睛总算对准了焦距,看清了站在眼前的是石町。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慢慢地动了一下身体,好不容易抬起了上半身。只有脑袋还在疼。

“是被打倒的。”

“被打倒的?”

他对我说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听见先生的书房里有动静想进去看看,没想到脑袋被人从后面砸了一下。好像有人闯进了这间屋子。”

“你说有人闯了进来吗?是小偷吗?”

“不知道。也许是吧。”

我终于恢复了元气。

“现在几点了?”我问。

“三点了。”

看来我有十五分钟失去了知觉。

“是吗?三点……”

说着,我活动了一下脖子。谁知转过头去一看,自己不是在书房门口。

“这是哪里啊?”

“什么哪里?你看不是休息室吗?喂!你的脑袋没问题吧?你还知不知道这儿是轻井泽的真壁先生的家啊?这儿是星火庄。”

他好像是在担心我的脑子是不是被砸坏了。

“当然知道。”

这儿的确是星火庄的一楼。我是在要进书房的时候被打倒的,看来是被人移到这儿来的吧?

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快,跟我一起到书房去看看。”

“小偷还没走吗?”

“啊呀,不是的。我被人击倒失去知觉之前,好像看见了一具尸体。”

石町“喂!”地喊了一声用手指着我的头,意思是说你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啊?

“真的。不,也有可能是我搞错了。你跟我一起去确认一了。”

“你的脑袋不要紧吗?不,我不是指里面,意思是指要不要先采取一点急救措施?”

“等一下再说吧。先到书房去。”

“好吧。”

他伸出手把我拉起来,此刻我才产生了一个疑问。

“你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

“上厕所。从厕所里出来,我看见休息室的门半开着,两条人腿伸在门外,走过来一看是你躺在这儿。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半夜三更地起来想看看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里面没有人啊。我来开门吧。”

石町好像看出了我的胆怯,说着伸手抓住了门把手。

“嗯?”

他觉得有点奇怪,再一次用力转动把手,门没有开。

“怎么了?”

“打不开。”

不可能吧?我也伸出手去转动了几下把手,果然打不开。

“里面反锁了,所以才打不开的。”

“不,这不可能。从里面反锁不是奇怪吗?将我打倒以后,那个人完全有时间逃跑的。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呢?”

我知道书房的门可以从里面反锁。因为门上装了一个传统的搭钩。只要把钩子搭进门框的圆环里,门就锁上了。我曾经听真壁说过,因为这种搭钩很适合他这位密室大师的书房,所以就装上了。

“你看。”石町转动了一下把手,门和墙壁之间出现了一条缝隙。“门没有上锁却打不开,一定是里面的搭钩放下了。”

“什么门没有上锁?这个把手上是没有钥匙孔的。”

“是啊。本来门上就没有锁。”

他盯了门把手一眼说道。

我突然感到一阵害怕。仅仅一门之隔的地方那个凶恶的家伙正和自己对峙着,而且连一点声音也不发。想到这儿我不由得感到浑身上下直发冷。

“到窗口看看吧。”

石町手摸着下巴说。

“还是再叫一个人来的好。坏人有可能逃跑,要是抓住的话也有可能抵抗呢。”

代表作:共80部,其中以波洛系列、马普尔系列、汤米夫妇系列以及《无人生还》、《捕鼠器》最为经典。 06,埃勒里·奎因(三巨头之一,推理小说大师) 代表作:13部作品--9部“国名系列”之谜:《罗马帽子之谜》《法国粉末之谜》《荷兰鞋之谜。

“那也好。”

我压低嗓音说:“我去把火村叫来。”

“好吧。我在这儿守着。放心吧,那家伙从里面窜出来,我要是顶不住的话也不会硬拼的。”

为了不让门对面的耳朵听见,石町的声音也很小。

“小心啊。”

我摸着还在阵阵作痛的脑袋转过身朝楼梯口走去。因为我下楼的时候四周很暗,于是就摸着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

这时我发现楼梯上有脚尖对着自己的白色的拖鞋印。这是什么?再一想是石町下楼时留下的。可能是他走在洒在楼梯上的白粉上了才留下的吧?我再回头朝走廊里看了看,走廊上也像盖章似的留下了一个个白色的脚印。在厕所门口转了九十度的弯,朝着休息室方向颜色渐渐地变淡。

太好了。

这是太好了,但是在我上楼的过程中,又看到了另一种情况。从上面往下数的第三段台阶上有一只左脚印,侧面好像被擦去了一点。好像有人踩过石町留下的脚印。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有人在石町走过以后,用过了楼梯。

奇怪。我没有看见这个人啊。要是这个人存在的话,我和石町刚才的对话不可能没听见的。可能是那家伙乘我们不注意溜走了。明明看见我们却悄悄地溜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想不通,但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我没有想得太多,但还是小心自己不要踩着石町的脚印朝楼上走去。

火村仍然面对着墙壁睡得正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喊着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我。

“快跟我来。楼下书房里有个怪家伙。”

“是三十二岁的你,第一次看见的圣诞老人吗?”

“不是开玩笑。石町正在门口守着呢。快点。”

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什么也不问了。

下楼梯的时候,我提醒火村注意不要踩着脚印。

“这是石町下楼时留下的脚印,不过有点奇怪。”

我手指着从上面数下来第三段的台阶上的那个脚印给他看。告诉他不知是谁有可能躲过我和石町的视线上了楼的想法。

“反正现在搞不清楚,先留着再说吧。”

这时,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回到书房门口,我对弯着腰守在那儿的石町招了招手。他摇了摇手,告诉我还没有动静。

“我和火村到窗口去看看。”

我在他耳朵旁轻轻地说了句,他举起手做了个ok的手势。

我们走出了后门。我手指着刚才看见的车库后面的林子里出来的脚印给火村看。

“是昨天说过的那个穿咖啡色夹克的男人进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躲在书房里?”

他看着那些脚印问我。我没有时间详细地回答。

“门上的搭钩被放下了,一定是有人在里面嘛。”

我担心光说这些他听不动,又加了一句“等一会再解释”。

我们忍受着从拖鞋底传来的一阵阵寒意绕到了书房的后窗口。我们两人分别从左右朝房间张望。

“看!那是什么?”

火村吃惊地问。我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那就是半个身子倒在壁炉里的男人的身影。上半身已经被烧焦了,深咖啡色的衣服上好像还在冒着烟。我昏倒以前看到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那就是我刚才看到的。虽然当时没有看清那人身上穿的咖啡色的夹克。”

“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问我也不知道。”

我的视线离开了壁炉附近,巡视了一遍房间里的动静。里面虽然没有开灯,但是在壁炉的火光的映照下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楚的。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进去看看吧。”

火村稍稍后退了几步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没等我说什么便对着窗玻璃砸了上去,顷刻间,厚厚的玻璃片飞得四处都是,玻璃上被砸开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就在这时,一阵难闻的焦糊味直冲鼻子。

“是蛋白质烧焦的气味。”

火村毫不犹豫地将右手伸进了自己砸开的那个窟窿里,将铝合金窗框上的半月形搭钩放了下来,然后,将窗户打开,跳上窗台一跃进了房间。我也紧随其后。

火村脱下拖鞋疾步走到门口,打开了灯。耀眼的灯光直刺眼睛。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脱了拖鞋,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

果然没有人。有一个大书桌,在它的左边放着一只大约有两米高的书架。右边是一只放电话和传真机的小桌子。房间里除了这些没有其他家具,显得空荡荡的。找不到一处可以藏得住一个人的地方。

“里面不是没有人吗?”

“但是,搭钩是从里面被搭上的。”

我嘴里嘀咕着,但是能说的也只有这句话了。

“这么说搭钩是躺在那边的那个男人搭上的?”

火村双手搭在腰间看着壁炉那边,我恐怕是没有勇气再朝那边看了。从那边传过来的那股气味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就在这时,我看见电话台下面的一只煤油桶倒在地上。好像特意往尸体上浇了煤油。简直太残忍了。

脚尖触到了一样东西。一看,是掉在地板上的一只很大的玻璃烟灰缸。可能在二十分钟之前就是这只烟灰缸砸在我的头上的吧?被砸倒的那一瞬间仿佛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感到一阵眩晕。

“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石町。他敲着门问道。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手伸到搭钩上时突然停了下来。也许是曾经读过成千的推理小说,不下几十次描写过杀人现场的经验,为了不留下自己的指纹,我将手缩到毛衣的袖口里,小心翼翼地隔着毛衣松开了门上的搭钩。

“到底怎么样了?”

门一开,石町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房间里没有人,只有一个人死在里面。”

“什么?”

眼见为实。我头朝着他用手指着壁炉给他看。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请通知大家。不能不报警了。”

火村对我们下着命令。我转身看他,只见他一步一步朝壁炉那边走去。看样子他是打算检查一下尸体吧?

“我先去把屋子里的人都叫起来。给警察打电话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听石町这么说,我点了点头。后脑勺虽然还有点疼,但比刚才好多了。大概是看到烧焦了的尸体受到的打击太大了,神经麻痹了的缘故吧。

火村只是靠近看了尸体一眼就回到了我身边。接着,又看了看门上的搭钩,慢慢地抬起头来对我说:

“走吧。在警察到来之前我们要保护好现场。”

他轻轻地用手推着我走出了房间,仿佛在祈祷着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我守在这儿,你去打电话。”

“知道了。”

接受了任务的我,脑子里一边想着报警时该说的话,一边朝休息室走去。我知道电话机就在里面的一个角落里。作了一下深呼吸以后,我举起了话筒。

“这里是真壁圣一家的星火庄。您知道吗?”

对方说知道。真不愧是著名作家。

“这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请马上过来。我是谁?哦,是真壁先生家的客人。我姓有栖川。好的,拜托了。”

办完了这件大事我才感到自己的嘴巴干得要命,连唾沫都吐不出来了。真想喝口水,可是现在真是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啊。

“火村先生。”

是石町在叫他。

“怎么了?”这是火村的声音。

“我先把一楼的人就叫了起来。可是,真壁先生他不在房间里。”

我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佐智子、真帆、光司三人已经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

“我哥哥他不在房间里吗?会在二楼吗?”

佐智子不安地皱着眉头。

“不管怎样还是先把二楼的各位叫起来吧。也许先生在二楼呢?”石町说。

为什么这种时候真壁会在二楼呢?我实在是想不出理由。

“我和有栖两人都上楼去通知大家,你们先到休息室里去等一会吧。”

火村说话的口气非常干脆。我感到他有点义不容辞地担当起这个临时指挥的角色。

“还有就是请大家不要到二楼去。如果有这种必要的话,也请务必小心不要擦掉楼梯上的脚印。”

“什么脚印?”

光司奇怪地问道。火村向他作了简单的说明,然后眼睛盯着我看了一眼,意思是让我跟着他上去。

到了楼上,首先敲了彩子房间的门。不一会,身穿睡衣的她出现在房门口。她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问:“怎么了?”

“楼下出了麻烦事,不得不把大家请到楼下去。”

因为我们没有详细说明,她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说了声,披好衣服就下去。

“不管穿什么都可以,”火村对着房间里说,“但是下去的时候请不要穿拖鞋。”

凌晨三点半。

星火庄里所有的人都被石町、火村还有我从床上叫了起来,在一楼的休息室里集合。不,还不能说是所有的人。因为还没有看见主人真壁圣一的身影。

关于为什么要在这时将大家叫起来这件事,通过我们的解释大家已经理解了。虽然大家都还搞不懂为什么素不相识的男人的尸体会倒在书房里,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问起下楼时为什么不能穿拖鞋的事。也许是眼前发生的事件和真壁的失踪对大家的打击太大的缘故吧。也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火村这个请求的理由。因为在楼梯上踩了石町留下的脚印的那个人的拖鞋底上一定还粘着白粉,他一定是想将它保存起来。

“我们就在这儿等着警察吧。报警的电话已经打过了,都过去十五分钟了,应该来了吧?”

我对大家做了进一步的说明。

佐智子沉默着走到墙边打开了空调。随着马达的转动声,空调机里吹出了一阵阵暖风。

“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坐等吧?还是快寻找真壁先生吧。”

杉井神经质地扯着身上大花格子睡衣的前襟说道。风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是啊,还是这样的好。真壁先生在这半夜三更里是不会出去的,所有的房间里又没有,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啊!有栖川先生。”

我转过身去问道:“怎么了?船泽先生?”

“书房里烧死的那个男人不会就是先生本人吧?”

“那不可能。”火村断定。“我在尸体的旁边仔细地看过了,那不是真壁先生。”

“脸被烧伤了恐怕难以辨别吧?”

“那人没有头发,本来就是个秃子,个子又瘦小。”

“难道真的是我和有栖川先生看见的那个奇怪的老头吗?好像那死人身上穿的也是咖啡色夹克。”

真帆嘴里嘀咕着。即使真是的话,尸体的头部被烧得很厉害,我们也无法作头部鉴定啊。

“这样的话,先生一定就在这所房子里。除此以外无法想像。”

在杉井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光司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

“啊?什么?光司君?”真帆追问。

“会不会在地下室里呢?不过现在到那里去干什么啊?”

“对,地下室。”佐智子抬起了头。“如果其他房间里没有的话,只有在那里了。”

这里的地下室是书库,里面有一万册的藏书,真壁先生曾经带我进去过一次。

“但是那里可是连一只椅子也没有的地方啊。那可不是长时间能呆的地方。”

彩子不安地说道。但是现在只有那里还没有找过。

“去看看吧。”

火村说着站了起来。“走吧。”我也跟着起身,石町、船泽也随即跟在我们后面。“我也去。”光司也跟了上来。

“我留在这里。”

杉井这么一说,佐智子赶紧说了一句“这也好”。

在火村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五人顺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了下去。这里的楼梯跟通往阁楼的楼梯一样窄,但是灯光却照得我们眼睛也睁不开。

“先生不会在这半夜三更来这里查资料的吧?”

走在我后面的船泽在自言自语。他的声音传人我耳朵的那一瞬间,一种强烈的不祥之兆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正在地下室里等着我们。

到了地下室,火村在门口一站,我身后的船泽、石町、光司不得不在楼梯上停下了脚步。

“真壁先生在里面吗?”

火村对着里面喊了一声,等了一会也没有回音。

“在里面吗?要是在的话请回话。”

房间里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只剩下这里了。”

火村嘴里嘀咕着,伸手去拧门把手。喀嚓喀嚓地响了几下。

“打不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回头问我。

“这个房间的门上也有一个搭钩。”

“也是先生的玩笑?”

“是啊。因为是个玩笑,所以从来没有用过。”

还没等我说完,他已经举起双手对着门猛敲起来。

“先生您在不在里面啊?要是在里面的话,就开门吧。”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只见船泽他们三人都焦急地看着火村在敲门。

[日]有栖川有栖《黑暗旅馆》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大概是搭钩挂上了吧?”火村跟我确认……

“是啊。你看这个把手上也没有锁孔。门打不开的话,只能是搭钩挂上了。”

见我说得这么干脆,他咂了一下嘴。

“砸门吧。”

“砸门?”

“是啊,把这个门砸开。”

怎么突然说出这么粗暴的话来,我心里想。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说:“要想进去的话,只有这种方法了吧?我可不是机器猫啊。”

等一下,再等一下吧。难道你想像大多数推理小说中的台词一样对我说把斧头拿来吗?真的必须要那么做吗?

“光司君,有什么合适的工具吗?”

被火村这么大声地一问,光司想了一想。

“噢,对了。那个锤子也行吗?”

“正好。快拿来。”

光司答应了一声,赶快朝上面跑去。

“火村先生,真壁先生他到底是不是在里面啊?”

船泽弯着腰问道。火村两手搭在腰间发出了一声叹息。

“我感觉他就在里面,所以才心里着急的。”

“这个房间里也有一个壁炉,会不会……”

船泽说了一半,将后半句话吞了下去。因为他想起了刚才书房里看见的那具尸体,一定是想说真壁的身上会不会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石町始终保持着沉默。

光司捏着一把接力棒一般的大锤子回来了。他的身后还有佐智子、真帆、杉井,还有风子和彩子的身影。大家一定是不放心跟着来看看的吧?

“谢谢”!

火村接过锤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高高地将锤子举了起来。我急忙往后退了两步。

“他妈的。”

火村使出浑身的力气将锤子砸在了门上。顿时,门板裂了开来。火村紧接着又是一锤,再一锤。

“下一锤就是最后一锤了。”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第四锤下去门上被砸开了一个洞。

火村放下了手里的锤子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火村!”

我叫了起来。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我嗅着鼻子问。跟书房里一样的臭味,从砸开的门缝中飘了出来。

“看来不妙啊。”

他眯起一只眼睛说着,挽起袖子将右手伸进了那个洞里。只听见喀嚓一声搭钩松开了。他也不顾门洞上的木刺扎伤手,迅速缩回右手,将门打开。

被封闭在里面的臭气一下子将我们包围了。我难以忍受地转过脸屏住了呼吸。

“有栖。快看!”

火村对着不能正常呼吸的我,训斥般地大声呼叫着。

我看见了,与书房里看到的情景一样。一个男人的下半身露在壁炉的外面。

火村飞一般地冲进去,来到躺在那里的人的身边。

“是先生吗?是先生您吗?”

船泽从我的身后伸出脑袋问道,声音中带着哭腔。

火村小声说:“是真壁圣一先生。”

接着又回过头来。

“有可能。”

“这有可能又是什么意思啊?”

石町失望地问。火村的想像没有错。

“从服装和体型上看应该是真壁圣一先生。但是还不能确认,因为脸部烧得很厉害。”

佐智子和真帆伤心地哭了起来。风子摇摇晃晃地靠在杉井的身上。其他的人都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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