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胡安·鲁尔福《燃烧的原野》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胡安.鲁尔福著杀了母狗,还有狗崽……——民谣“佩特罗尼洛·弗洛雷斯万岁!”叫声在峭壁之间回荡,一直传到我们的耳际,然后便消失了。有那么一会儿,从山下吹上来的风给我们捎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听上去就和涨潮的

胡安.鲁尔福著

杀了母狗,还有狗崽……

——民谣

“佩特罗尼洛·弗洛雷斯万岁!”

叫声在峭壁之间回荡,一直传到我们的耳际,然后便消失了。

有那么一会儿,从山下吹上来的风给我们捎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听上去就和涨潮的河水流过乱石滩时发出的声音一样。

不一会儿,还是从那个地方,又传来一声叫喊。那声音绕过悬崖,再一次回荡在峭壁之间,到达我们耳边时仍然是有力的:

“佩特罗尼洛·弗洛雷斯将军万岁!”

我们互相看了看。

“母狗”缓缓地站起身,把他的卡宾枪弹匣里的子弹退出来,放在衬衣口袋里。然后他走到“四兄弟”面前,对他们说:“孩子们,跟我走,去看看我们要斗的是什么样的牛!”贝纳维德斯四兄弟就猫着腰跟在他后头走了;“母狗”却直着身子走,把他瘦骨嶙峋的半截身子露在寨墙之上。

我们仍待在那里,没有挪一步。我们在寨墙下一溜排开,仰面躺着,就像是蜥蜴在晒太阳。

用石头堆成的寨墙翻山越岭,像蛇一样地曲折延伸,“母狗”和“四兄弟”也像蛇一样地蜿蜒行进,像是戴上了脚镣。我们就看着他们这样消失在视野里。然后我们回过头来,又往山上望去,看着只能提供一点点绿荫的无患子树低矮的树枝。

空气中能闻到的,是被太阳烤焦了的树荫的味道。是腐烂了的无患子树的味道。

正午时分,大家都犯困了。

从谷底时不时就飘上来一阵嘈杂声,晃动着我们的身体,让我们不至于睡着。虽然我们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能听到的只有嘈杂声:那是低沉的乱哄哄的人声,就像隔得老远听到马车轧过小巷子铺着石子的路面发出的声音。

突然一声枪响,在山谷间荡起回声,好像山要塌了。万物因之惊醒:托托奇洛鸟纷纷飞走了,方才我们一直看着这些红色的鸟儿在无患子树的枝叶间玩耍。刚刚睡过午觉的知了,此时也猛地醒来,它们的鸣叫声顿时响彻四方。

“怎么了?”佩德罗·萨莫拉问道。他刚睡过午觉,还半睡半醒的。

奇魏拉便站了起来,拖着他的卡宾枪像是拖着一根木棒,跟在那些走掉的人后面挪动着脚步。

“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他说道,然后就跟那些人一样没了踪影。

蝉鸣声越来越大,把我们的耳朵都震聋了,我们都没有发觉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就在我们都没有觉察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到这里来了,就当着我们的面,所有人都毫无戒备。他们像是路过,急急地赶往另外的地方,而不是这里。

我们转过身来,透过射击孔紧盯着他们。

第一批人过去了,接着是第二批,然后又过去了几批。他们的身体朝前倾着,困得都弓起了腰。他们汗涔涔的脸上闪着光,似乎是在过河时把脸整个地在水里浸过。他们还在一批批地过去。

发信号了。先是一声悠长的口哨,紧接着那边远处响起了咔嗒咔嗒的枪声,那正是“母狗”去往的方向。然后这边也响起了枪声。

事情干得很轻松。他们的上半身几乎把整个射击孔都遮住了,所以我们就像是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开枪,让他们几乎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这也就是片刻之间的事情。也就放了两排枪。射击孔前很快就空无一人了,伸出脖子去看,只能看见在路中央躺着的那些人,他们扭曲着身子,像是被人故意扔在那里的。没死的人全跑了。过了一会儿,他们再次出现,但没过多久就又消失了。

我们只好静等着下一次齐射。

我们当中有人高呼:“佩德罗·萨莫拉万岁!”

另一边有人几乎是秘密地回应道:“神啊,救救我吧!救救我啊!阿托恰圣子,救我呀!”

鸟儿们从空中飞过。椋鸟一群群地飞过我们的头顶,向着群山远去了。

第三次齐射是从我们后面打来的。是他们放的,打得我们跳到了寨墙的另一边,直跑过我们打死的那些人的尸体。

然后灌木丛中的追击开始了。我们感到子弹在脚底下乱窜,如同双脚落到了一群蚱蜢上头。我们中间时不时就有人中弹,随着骨头开裂的一声响,身上就开了花。中弹的人越来越多。

我们一路飞奔。到了悬崖边上,我们就一倒身子往下面滑,直往下落去。

他们还在放枪。直到我们像被火光吓跑的獾子似的手脚并用爬上了山谷的另一边后,他们还在放枪。

“你们这些婊子养的,佩特罗尼洛·弗洛雷斯将军万岁!”他们又一次朝我们叫喊道。接着那叫声就像下暴雨时响起的雷声一样回荡着,往谷底去了。

我们躲到几块圆鼓鼓的巨石后面,因为一路狂奔,还在大口地喘着气。我们只是望着佩德罗·萨莫拉,用眼睛问他,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他也望着我们,一言不发。好像我们所有人都没话讲了,好像大家的舌头都像鹦鹉那样打了卷儿,要伸展开来讲讲话都是很费力的事。

《鲁尔福燃烧的原野全文》百度网盘pdf最新全集下载:链接:https://pan.baidu.com/s/1bAddnZv9C2GXEXbB_Fu1LQ ?pwd=q4v8 提取码:q4v8简介:《燃烧的原野》是胡安·鲁尔福的短篇小说集,这些作品展现了墨西哥的乡村世界。

佩德罗·萨莫拉还在看着我们,他在用眼睛点人数。他的那双眼睛,红兮兮的,好像总是没睡好。他一个一个地数着我们的人头。他知道我们在这边的一共是多少人,不过好像还是拿不准;所以他就一遍遍地反复数来数去。

少了些人:不把“母狗”、奇魏拉连同跟他们一起走掉的人算在内,还少十一二个。奇魏拉很可能跨坐在一棵无患子树的树顶上,紧抱着他的后膛枪,等着联邦军走掉。

1953年,胡安·鲁尔福36岁。三年前,他的偶像威廉·福克纳得了诺贝尔奖;两年前,他丢了游荡墨西哥南方推销旅社的工作;四年后,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巴黎首次见到了海明威,并隔街喊“大师”;六年后,同一个马尔克斯,将因为读。

“母狗”的两个儿子都叫何塞,他们率先抬起脑袋,然后站起身。他们走来走去,等着佩德罗·萨莫拉吩咐他们。他说:

“再这么折腾一下,我们就完了。”

接着,他咽了口唾沫,似是为自己壮胆,朝何塞两兄弟大喊道:“我知道你们的爹不见了,忍忍,忍一会儿吧!我们会去找他的!”

[墨西哥]胡安·鲁尔福《燃烧的原野》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从那里射出一颗子弹,惊得前方山坡上的一群喧鸻纷纷飞起。它们在山谷间下落,盘旋着直到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接着,它们看到我们,吓了一大跳,便转过身迎着太阳飞去,前方山坡上的树间又满是它们的叫声。

何塞两兄弟赶紧跑回原位,一声不吭地蹲了下来。

我们就这样待了一下午。夜幕开始降临的时候,奇魏拉跟“四兄弟”中的一个人来到这里。他们说,那些人是从下面,从皮埃德拉利沙过来的,但他们不清楚联邦军是不是已经撤走了。事实上,一切都显得很安静。时不时就传来狼嚎声。

“喂,你,皮琼!”佩德罗·萨莫拉对我说,“我得拜托你跟何塞兄弟俩去皮埃德拉利沙,看看‘母狗’究竟怎么了。他要是死了,那就把他给埋了。其他人也是一样。要看到伤员,就把他们放在政府军能看到的地方;不过,可不要带任何人回来。”

“遵命。”

我们便走了。

我们是在一个灌木丛后面发现“四兄弟”中其他的那三个的。他们给垒在一起,好像是有人把他们堆在那里似的。我们捧起他们的脑袋,摇一摇,看看有没有人还有点生命的迹象;可是没有,他们都已经死了。水塘里还有个我们的人,肋骨露在外面,像是被人乱刀砍死的。我们把山崖的上上下下走了个遍,这边一个,那边一个,又发现了不少人,几乎所有人的脸都已经变黑了。

“不用说,他们肯定是受了伤之后被打死的。”何塞两兄弟中的一个说。

我们开始寻找“母狗”,不管别的人,只管找到那个叫“母狗”的。

我们没找着他。

他一定是让他们给带走了,我们想,他一定是让他们给带去交给政府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继续在灌木丛里搜来搜去。群狼仍在嚎叫。

它们嚎了一整夜。

几天之后,在阿尔梅里亚河,我们在过河的时候又一次撞上了佩特罗尼洛·弗洛雷斯。我们向后退,但为时已晚。他们像是在对我们进行枪决。佩德罗·萨莫拉策马飞奔,跑在最前面。他的那匹公马,毛色灰白,矮矮胖胖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坐骑。我们一群人俯身贴住马脖子,紧随在他后面。不管怎么说,这是一场大屠杀。不过,我当时还没有发觉,因为我掉进了河水里,我的马被打死了,把我压在身下,河水把我们连人带马冲得老远,直把我们冲到一处浅滩之上。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遭遇佩特罗尼洛·弗洛雷斯的人马。往后我们就没再交过手。怎么说呢,我们有好一阵子没出手再打仗,只是在亡命;我们剩下的寥寥几人,决定上山,躲到山里去,逃避追捕。我们最终成了些散兵游勇,谁也不畏惧我们了,再也没有人奔跑着大喊:“萨莫拉的人来啦!”

大平原恢复了平静。

可是,这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们在托辛峡谷已经藏了差不多八个月了。阿尔梅里亚河折进托辛峡谷,要在那里翻腾好一阵子,然后奔流入海。我们就在那里干等着,任凭岁月流逝,待到没有人记得我们的时候,再重返世间。我们养起了草鸡,还隔三岔五地上山去打野鹿。我们一共五个人,只能算是四个吧,因为何塞两兄弟中的一个,在我们遇袭时大腿根上中了弹,后来一条腿全烂掉了。

我们就待在那里,渐渐地发觉我们百无一用。要是当时我们不知道他们会把我们统统绞死,我们就会去求和了。

可就在这时候,来了个叫阿尔芒西奥·阿尔卡拉的人,他是专门给佩德罗·萨莫拉通风报信的。

那天早上,我们正忙着给一头母牛大卸八块,忽然听到了号角声。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从大平原的方向传来的。过了一会儿,号角声再次响起。听上去像公牛的叫声:先是尖厉的,然后变得低沉,然后又变尖厉了。它一声声回荡着,越拉越长,直抵近前,最后消失在河水的轰鸣声里。

就在太阳快要出来的当儿,那个叫阿尔卡拉的人拨开落叶杉的枝叶出现在我们眼前。他斜挎着两条“44”子弹带,马屁股上还驮着一大捆来复枪,像是背着个大箱子。

他下了马,把枪支分发给我们,然后把多出来的枪重新捆好。

“如果今明两天你们没什么急事要办,那就打点行装,准备去圣布埃纳文图拉。佩德罗·萨莫拉就在那边等你们。我呢就再往下走一点点,去找萨纳特兄弟。然后我就回来。”

第二天,他回来了,当时已是日暮时分。跟他一起来的,果然有萨纳特兄弟。在暮色中,能看到他们黑黑的脸。此外还来了三个人,我们都不认识。

“我们能在路上搞到马的。”他对我们说。我们就跟着他出发了。

早在抵达圣布埃纳文图拉之前,我们就看到,一座座庄园燃起了大火。粮仓上冒出的火焰要蹿得更高,就像是一汪松节油在燃烧。火星飞舞着,在暗黑的天空中盘旋,形成大片大片亮闪闪的云彩。

我们迎着圣布埃纳文图拉的火光继续前行,好像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们,我们要做的就是去那里,去消灭那里残留下来的一切。

可是,我们还没有到达那里,就遇上了第一批骑马过来的人。他们一路小跑,马鞍头上缠着麻绳,后面拖着的人,有的时不时还得手脚并用地走路,还有的则垂下双手,耷拉着脑袋。

我们看着他们经过。再后面过来的便是佩德罗·萨莫拉和很多骑马的人。人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这让我们振奋起来。

鲁尔夫全名是胡安鲁尔福,他的主要作品有《燃烧的原野》《佩德罗巴拉莫》等。他的作品曾经获得了不少的文学奖章在墨西哥有一席之位。在他的作品当中,他经常去描写农村的贫困落寞,描写富家子弟的快乐,还有战争带来的悲惨,可。

看着那长长的队列又一次在大平原上行进,仿佛又回到了我们的辉煌年代,真是令人振奋。就像当初,我们刚刚起义,就像成熟的豚草被风抛撒,把恐怖播撒在大平原的四方。曾经有过一段时光,就是这样子的。现在,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我们从那里步行前往圣佩德罗。我们在那里放了把火,然后前往佩塔卡尔。当时正是玉米等待收割的时节,干枯的玉米秆子被刮过平原的大风吹弯了腰。所以,看着大火在原野上翻滚,实在是壮丽的景象;差不多整个大平原都在燃烧,成了一大块火炭,空中浓烟缭绕;那烟雾带有芦竹和蜂蜜的味道,因为大火也烧进了甘蔗地里。

我们从浓烟中一个一个地走出来,像是一个个稻草人,脸上满是烟灰,驱赶着散落在各处的牲口,把它们集中在一处,宰杀后再剥它们的皮。现在,我们靠卖牲畜皮做起生意来了。

当政府军终于重又出现的时候,他们跟以前一样再一次大开杀戒,不过不像过去那么容易了。现在,隔着几里远就能看出来,他们对我们是心存恐惧的。

可是,我们对他们也心存恐惧。当我们在路边设下埋伏等着他们来的时候,只要一听到他们的马具作响或是马蹄敲击着路上的石子发出的声音,我们的嗓子眼儿就给喉咙里的肉堵住了。看着他们经过的时候,我们几乎能感觉到,他们也在用余光看着我们,好像在说:“我们闻到你们的味道了,我们只是假装不知道。”

似乎真是这样,因为一打起来他们立马就卧倒在地上,以他们的马为掩护,躲在马后面跟我们激战;然后另外一批人一点一点地把我们包围起来,我们就像被逼到墙角的母鸡一样束手就擒。从那时起,我们就知道,这样子打下去,我们不会撑多久的,虽然我们人数众多。事实上,现在跟我们作战的已经不是乌尔瓦诺将军手下的那帮人了。就是当初把我们打跑了的那帮人,他们只要一听见喊杀声,或是看见我们的帽子,也会吓得不行。他们是从他们的牧场里给强行拉出来入伍跟我们作战的,只有在看到我们人不多的时候,才朝我们扑来。这些人已经死光了。然后又有新的人来,这些人才是最难对付的。现在带兵的是个叫奥拉切阿的,他的人都很能吃苦,胆子也大;里面有从特奥卡提切带过来的高地人,跟特佩乌安族的印第安人混在一起。这些印第安人生着一头乱发,经常能连着好多天不吃饭,有时候能一连好几个钟头目不转睛地在暗处盯着人看,眼皮眨也不眨一下,就等着人家把头探出来,然后一枪正中目标。那种“30—30”号的长子弹能像折断一根烂树枝似的把人的脊椎骨打得粉碎。

不用说,袭击几个庄园,要比伏击政府军更容易。所以我们就四处游击,这儿打一拳,那儿打一拳,造成的破坏比以往更大。我们总是行动迅速,猛踢一通之后就撒腿飞奔,像一群狂野的骡子。

就这样,当我们的人把火山脚下的埃尔哈斯明牧场点燃的时候,其余的人就迅速冲下山来扑向敌军前哨的驻地。我们拖着金合欢的树枝,一个个隐蔽在飞扬的尘土和故意发出的喊杀声里,让人以为我们人马甚众。

那些大兵宁可静静地等待。有一阵子他们东奔西跑,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晕头转向。从这里能看到山上燃起的一个个火堆,火光冲天,像是在烧山。我们就站在这里看着那些农田、牧场整日整夜地烧,有时候烧的是更大的村子,像图萨米尔巴、萨波蒂特兰,把夜空都照亮了。奥拉切阿的人就出动往那边急行军;可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在他们身后好远的托托里米斯巴也烧起来了。

那场面真好看。当大兵们整装上路急着要跟我们交火时,我们迅速地从山上的密林里撤出,看着他们穿过空旷的平原。前方没有敌人,他们就像是沉入了无底的深水之中。这无底的深水,便是那群山怀抱中马蹄形的大平原。

我们放火烧了夸斯特柯玛特庄园,在那里玩起了斗牛。佩德罗·萨莫拉很喜欢这种游戏。

[墨西哥]胡安·鲁尔福《燃烧的原野》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联邦军已经往奥特兰的方向去了,他们要找一个说是叫拉普里菲卡西翁的地方。他们认为,那儿是匪帮的老巢,而我们早已经离开那里了。他们往那里去了,把我们孤零零地留在了夸斯特柯玛特。

在夸斯特柯玛特,可以玩斗牛。他们丢下了八个士兵,外加庄园的总管和监工。斗牛游戏玩了两天。

我们先得做一个圆形围栏,就像那种用来关小山羊的,就当是斗牛场了,然后我们就坐到栅门边上,以防斗牛士跑出去。他们一看到佩德罗·萨莫拉拿起当牛角使的短剑,就撒腿猛跑。

那八个士兵,一个下午就全打发了。另外两个,再用了一个下午。最难对付的,就是那个瘦瘦高高跟一杆长枪似的监工,他只要稍微挪一挪,整个身子就闪过去了。而那个总管刚上去一会会儿就送了命。他又矮又胖,根本就没有动用什么计谋来躲闪利剑。他一声不吭,几乎动也没动一下就死了,仿佛是他自愿挨刀的。而斗那个监工倒着实费了不少劲。

佩德罗·萨莫拉每回都要事先给每个人发一个斗篷,就因为这个,那监工靠着手中又厚又沉的斗篷巧妙地躲过了短剑一次次的出击。他知道利用这个东西,就不断地向着直刺过来的短剑晃动斗篷,让它一次次地扑空。佩德罗·萨莫拉给累得不行。他追着那监工跑了半天,疲态尽现。白刀子出去,还是白刀子回来。他失去了耐心,干脆豁出去了。他不再像公牛那样对直猛冲,突然用一只手把斗篷撩到一边,另一只手握紧短剑瞅准那人的肋部刺去。而那监工好像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在拿着斗篷上下摇晃,像是在赶马蜂。直到看见自己的鲜血流过腰际,他才停手。他吓坏了,一个劲儿地用手指去堵肋部的洞洞眼儿。从那里源源不断地喷出一股暗红色的液体来,让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接着他就倒在围栏中央,眼睛望着我们所有人。后来我们把他吊死了,要不然他要过好久才会咽气。

打那以后,佩德罗·萨莫拉只要一有条件就玩斗牛,玩得越发频繁了。

那段时间里,从佩德罗·萨莫拉往下,几乎我们所有人都是“低地人”;后来有其他地方的人加入了我们。有来自萨科阿尔科的印第安人,长得像白人,两腿细长,脸好像是用鲜奶酪做的。还有些人来自寒冷地区,他们自称是从马萨米特拉来的,身上总是披着毛毯,好像天上无时无刻不在落雨下雪似的。只要暖一暖身子,这些人就忘了饥饿,所以佩德罗·萨莫拉就把他们派到上面的“火山地带”去守山口,那里除了沙子和被风洗净的岩石,什么都没有。而那些长得像白人的印第安人很快就喜欢上了佩德罗·萨莫拉,不愿跟他分开。他们总是紧随其后,成了他的影子,他吩咐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他们甚至会时不时地把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抢过来让他享用。

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我记得我们在山上度过的那些夜晚,我们悄无声息地走着,困得要命,可追兵就在后面循着我们的足迹紧紧跟着。我似乎还能看到佩德罗·萨莫拉,肩上裹着紫红色的毯子,盯着每一个人严防掉队:

“喂,说你呢,皮塔西奥,踢踢你的马呀!雷森迪斯,你别给我睡着啦,我要跟你讲话呢!”

是的,他一直关照着我们。我们在茫茫夜色中行进着,两眼因为犯困而模糊不清,脑子空荡荡的;而他了解我们每一个人,他一路上不断地和我们讲话,使我们不至于垂下脑袋。我们能感受到他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那双眼睛从来就不瞌睡,习惯了夜视,在黑暗中能认出我们每一个人。他一个一个地数着我们,就像是在数钱。然后他转到我们一侧。我们听着他的马发出的踢踏声,我们知道他的眼睛总是保持警惕;所以,我们所有人,对寒冷和倦意都毫无怨言,一路沉默着,好像全都失明了似的跟着他行进。

可是,自从萨尤拉的山坡上火车脱轨以后,一切全完了。要没有这件事,也许佩德罗·萨莫拉、“中国人”阿里亚斯和奇魏拉还有其他好多人兴许到现在还活着,造反也会顺利发展。可是,因为萨尤拉的火车脱轨事件,佩德罗·萨莫拉可把政府给惹恼了。

我似乎还能看到在堆尸体的地方升起的火光。他们用铲子把尸体聚拢在一处,或是让它们像原木似的滚到坡底,等尸堆垒得老高时,就浇上汽油,点火烧掉。风把恶臭带到很远的地方,很多天以后,还能闻到这死尸烧焦的气味。

此前我们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先是在好长的一段铁路上撒了牛角和牛骨,这还不说,我们把弯道部分的铁轨也撬开了。干完之后,我们就开始等待。

假如我们愿意的话,本可以放一阵子弹就完事了,因为火车开得很慢,喘着气,哼哧哼哧爬着坡。我们本来甚至可以和他们聊会儿天。可是,事实却是另外一副样子。

当他们感到车厢颠簸起来,整列火车都在晃荡,好像有谁在摇动它一样的时候,才发觉出事了。接着,火车头被载满人的沉重的车厢拖出了轨道,向后退去。它发出了几声低沉而悠长的哀鸣。可是,没有人救它。它给那望不到头的长列拖着继续向后退,直到失去了承重的土地,车身一歪,一头栽到了谷底。车厢也一节节飞快地随之下落,七零八落地躺在了底下。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仿佛所有人,连我们在内都死掉了。事情的经过就是那样。

当幸存者一个个地从火车的残骸里探出身来时,我们给吓得浑身发抖,从那里撤走了。

我们躲藏了几天,接着联邦军把我们赶出了藏身之地。我们没法安顿下来了,连静静地嚼一片咸肉的工夫都没有。他们逼得我们根本没时间睡觉,没时间吃饭,已经无所谓是白天还是黑夜。我们想去托辛峡谷,但政府军先我们一步到达那里。于是我们沿着火山山坡走,爬上了最高的那几座山头,就在那个叫作“上帝之路”的地方,再次撞上了政府军的枪口。我们亲身体验子弹飞过头顶的感觉。它们呼呼袭来,把我们周围的空气都烧热了,就连给我们挡子弹的巨石都给一枪一枪打得碎片四溅,就像是些土方而已。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是在用机枪朝我们扫射,这些机枪能把人打得浑身是孔,而当时我们只当是碰上了好多敌兵,有成千上万,那时候只想快快溜掉。

我们能逃的人全逃走了,奇魏拉却留在了“上帝之路”。他蜷缩在一丛野草莓后面,脖子上还像是御寒似的裹着条毛毯。我们四散开各走各路逃避死神的时候,他就在那里望着我们。他露出沾满血污的牙齿,似乎是在嘲笑我们。

我们四散逃亡,很多人因此幸存下来,还有些人却因此遭殃。我们不论跑到哪里,都能看到在某条路上竖着桩子,上面倒挂着我们的人。他们的尸体就给挂在那里,慢慢腐烂,直至像没有经过鞣制的皮革一样卷曲起来。秃鹫从尸体的内部吃起,把内脏掏出来,最后只留一具空壳在那里。这些尸体给吊得很高,所以一经风吹就左右摇晃,一连好多天,有时是好几个月,有时只剩下裤子背带在风中晃荡,就像是有人专门把它们挂上去晾干似的。谁要看到这样的景象,就会觉得,我们真的完了。

连我在内的一些人一直逃到了戈兰德山,我们像蛇一样匍匐在地面上,整天望着那方平原,望着远方山下的那块土地。我们生在那里,长在那里,现在却有人在那里等着我们去送命。有时候就连云团的影子都会把我们吓一跳。

“我们不想见到你们;要是见到了,就把你们统统杀掉。”他们派人来这么说。

就这样,我们的地盘一点点消失殆尽,就连我们需要用来葬身的地块都几乎没有了。于是,我们最后的这批人决定解散,每个人往不同的方向逃亡。

我追随佩德罗·萨莫拉有五年时间。有过好日子,也有过坏日子,加在一起整整五年。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有人说他跟了个女的去了墨西哥城,在那里被人杀掉了。连我在内的一些人一直在等着他回来,等着哪一天他再次现身,带领我们再一次发动武装起义;但是,我们已经厌倦了等待。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在那里给人杀掉了。这是一个狱友告诉我的,说他已经被人杀掉了。

我是三年前出狱的。我因为好多项罪行在那里接受惩罚,不过,追随过佩德罗·萨莫拉是不算在其中的。这事儿他们不晓得。我是因为别的事情被捕的,我本就有劫掠年轻妇女的恶习,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现在,我就和我劫来的女孩子中的一个共同生活,也许在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当中,她是最漂亮、最善良的那一个。那个时候,她就在监狱外头等着我被释放,谁也不晓得她等了多久。

“皮琼,我一直在等你!”她对我说,“我已经等你等了好久了!”

那时候我心想,她等着我是要把我杀掉。在那里,我在迷迷糊糊中终于想起她究竟是谁。我似乎又感觉到当时在特尔坎帕纳村落下的滂沱冷雨,那天晚上,我们进了村,把整个村子夷平。我几乎可以肯定,她的父亲,就是我们在离开时弄死的那个老汉。当时,我正把他女儿往马鞍上拽,还往她头上敲了几下,让她安静,让她别再咬我了;与此同时,我们的一个人往那老汉头上开了一枪。那是个约莫十四岁的女孩儿,生着双美丽的眼睛,让我好生折腾了一番,费了好大劲儿才让她服帖。

“我给你生了个儿子,”她后来告诉我说,“就在那儿。”

然后她指了指一个瘦瘦高高、眼神慌乱的男孩儿:

“把帽子摘下来,让你爹看看你!”

那男孩儿便听话地把帽子摘了下来。他长得真是跟我一模一样,眼神里也带着点儿坏。他总是要从他父亲那里传下点什么的。

“他也叫‘皮琼’。”那个女人说。现在她是我的女人了。

“不过,他不是什么盗匪,也不是什么杀人犯。他是好人。”

我把头低了下去。

这这里想说的是,粘住我的《燃烧的原野》这部书,她的独特魅力,会征服每个衷情文学的人。这是一部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的短篇小说集,里面共收集了作者的十七个短篇小说,以其中的一篇《燃烧的原野》作为集名。这里面每。

胡安.鲁尔福

【作者简介】胡安·鲁尔福(Juan Rulfo,1917-1986),台湾地区译为璜·鲁佛,全名胡安·奈波慕塞诺·卡洛斯·贝雷斯·鲁尔福·维斯卡伊诺(Juan Nepomuceno Carlos Pérez-Rulfo Vizcaíno),墨西哥作家。其主要作品有《燃烧的原野》、《佩德罗·巴拉莫》,和诺奥克塔维奥·帕斯和卡洛斯·富恩特斯并称墨西哥文学20世纪后半叶的“三驾马车”。

1917年5月16日,胡安·鲁尔福生于墨西哥哈利斯科州。1953年,出版短篇小说集《燃烧的平原》。1955年,出版中篇小说《佩德罗·巴拉莫》。曾获得墨西哥国家文学奖、西班牙阿斯图里亚斯王子奖等多个奖项。1986年1月7日,胡安·鲁尔福在墨西哥城去世,享年68周岁。

上一篇 2022年12月07 21:22
下一篇 2022年12月22 14:13

相关推荐

  • [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礼拜二午睡时刻》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各位读者,大家好,今天要介绍的书是《礼拜二午睡时刻》。01内容介绍创作这篇小说时,马尔克斯的祖国哥伦比亚正经历着被美国掠夺与剥削的厄运。殖民者疯狂敛财,而身处贫穷的人民生活在毫无尊严与保障的困顿之中。

    2022年12月17 241
  • [法]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论法的精神》孟德斯鸠推荐人:北京市检察院第一检察部刘哲《论法的精神》的作者,是法国伟大的启蒙思想家、法学家孟德斯鸠。这部巨著的盛名如雷贯耳,我在学生时代始终对它充满了敬畏,甚至不敢触碰,害怕自己无法

    2022年12月19 202
  • [法]罗伯特·纳伯格《缺爱》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第三章存在感的丧失缺爱罗伯特纳伯格在线阅读,存在感,一旦获得,就会为我们提供一种基础的安全感,让我们感觉自己存在于某个空间和某一时刻。存在感与时间的联系是最根本的。存在感,一旦获得,就会为我们提供一种

    2022年12月20 215
  • [日]谷口治郎《散步去》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序日本文化中的“精致”,常为人津津乐道。有一种说法,讲到古代日本人,他们自认为是东方世界的尽头,面对历史长河中不断“西学东渐”的大陆文化,逐渐形成了某种独特的学习方式和精神追求。那类似于这样的过程:由

    2022年12月19 266
  • StephenShore《Uncommon Places》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从摄影生涯的开始,史蒂芬·肖尔(StephenShore)就不断地挑战传统摄影媒介。他关注日常中的普通事物与场景,作为彩色摄影的先驱和快照美学的鼻祖,肖尔一直在尝试各种流行的摄影手段,以《美国表面》(

    2022年12月16 236
  • 步步惊心语录,步步惊心的唯美句子

    韩国版《步步惊心·丽》1、解树:那位对我诚实,我和王位,他说都不想放弃,就连贪念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2、知梦:解树可以给您爱情,却无法让殿下拥有力量。步步惊心经典语句:1.经典台词:红烛有泪,画屏无

    2022年12月09 299
  • [英]威廉·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莎士比亚,威廉莎士比亚四大悲剧英文,文艺复兴时期英国著名的文学家、诗人,被华人尊称为“莎翁”。是欧洲文学史上乃至全世界杰出的文学家之一。莎士比亚早期剧本主要以历史剧和喜剧为主,到1608年后主要创作悲

    2022年12月06 273
  • [日]神永正博《简单微积分》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感谢一直以来的关注与支持一直以来感谢大家对超级数学建模的关注与支持!我们热爱数学,对于数学的可爱、魅力以及神秘,我们也与大家一起探索!我们也热爱分享,把每一次的数学趣味、专业知识分享给大家!此时此刻,

    2022年12月19 236
  • [意]曼努埃尔·菲欧《秒速五千公里》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年的5.20!世界上有许多关于爱的表达,但爱本身没有确切的定义。坐标轴上不同的参数相撞,创造出了无限种爱的可能性。长久的陪伴、浅尝即止的瞬间、潜藏在家人外衣下的欲望如此复杂,让人不安、

    2022年12月18 258
  • [美]埃里克·H.克莱因《文明的崩塌》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美国学者埃里克·H.克莱因在《文明的崩塌:公元前1177年的地中海世界》一书中指出,整个地中海世界的青铜文明在持续近两千年后猝然崩溃,已经发展了几个世纪的大型帝国和小型王国迅速瓦解,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过

    2022年12月23 244
  • [美国]卡伦·霍尼《我们内心的冲突》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你是否曾为跳槽还是将就维持当下工作而左右为难?你是否对维持一段亲密关系而焦虑不安?在当下纷纷扰扰的快节奏生活中,焦虑是每个人必经甚至长久伴随我们的情绪状态,由此,人们本能地追求温情与友爱,希望彼此依靠

    2022年12月06 217
  • [爱尔兰]布莱姆·斯托克《吸血鬼伯爵德古拉》作品简介与读书感悟

    布莱姆·斯托克,艺术和文学的世界充斥着吸血鬼和吸血恶魔的故事,但很少有像布拉姆·斯托克(BramStoker)的《德古拉》(Dracula)那样出名。在这个超级月亮之夜,我们来聊聊爱尔兰的经典恐怖故事

    2022年12月20 210
  • 邮票怎么用,国内邮票怎么用

    邮票是一种通信用的常见的钱币符号的一种方式,自邮票问世以来,如何保存好邮票,一直是邮票收藏爱好者的一个老大难问题,因为邮票是纸和油墨颜色构成的,而纸是吸水性较强的物质,即使在十分干燥的环境下含6%左右

    2023年05月14 275
关注微信